妇人诉完,中年男子微微动容,转头望向王淮民,沉寂许久,低声道:“为何你以前不说。”
听罢兄长这句,妇人胸前浮动,冷言冷语道:,“自我嫁入王家,兄长可曾看过我这个妹妹,多次差人送去的信,你可拆开看过一眼。江南诸事你都能统管得当,为何我的事你却不曾帮扶,纪儿被赶出家门时,我多次差人请你来替他说情,哪怕白家出面留他在金陵也好,也不至于客死异乡,我看江南的百姓都比我在兄长心中的地位足吧。”
“白乐瑶,你的事白家不管了!”触到中年男子禁忌,男子大怒,拂袖坐回原位。
妇人同样大怒,直呼其名道:“白相卿,我即便死了,也不会念你白家半点好处。”
二人不欢而散。
矮亭中,看热闹的砚清池轻笑出声:“这对兄妹的脾气倒是挺像的,不过啊,我若是她,早就一砚台拍上去给他来个满面开花,还有那个王淮民,发现他有不轨之举,就该直接拍死,去父留子也未尝不可。”
君不白从袖中捏出一丝刀意,在掌中凝视,心如乱麻。
如果当年王淮民能恪守本分,与白乐瑶举案齐眉,王二公子也不会误入歧途;如果王淮民不从中作梗,与他人攀比,王二公子也能与常人一般,读习,约束自身,做个知达理的读人;如果王二公子被赶出王家时,身为舅舅的白相卿能收留他,循序劝诫,一一改正,也能重拾自我,回归本真;如果……
可这世上哪有诸多如果!苏州天下楼的事,杨妈妈的遭遇,不是她几句诉苦,自己心软就能去轻言饶恕地。君不白指尖借力,快刀斩断心绪,深吸一口气,心静如水。
院中一言不发的王淮安察觉亭中细微刀意,扭头去望。
砚清池以为自己的率性之言被义父听去,慌忙抬起衣袖去遮面庞。
君不白与王淮安对视片刻,抬手拍向胸前,提醒王淮安,他衣襟贴身还藏着那卷古籍孤本。
君不白动作轻微,王淮安看在眼中,揪心万分,生怕他不知轻重拍坏那卷孤本,不忍再直视,索性收回目光,望向院中众人。
王淮安衣袖带风,躲在他身后的王淮民脚下升起一阵风来,将其推回院中,与白乐瑶立在一处。
王淮安面露威严,问责道:“淮民,乐瑶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王淮民脸上隐隐作痛,不敢挨白乐瑶太近,朝另一侧挪出几步,摸着作痛的脸,辩解道:“兄长休要听她胡言,自她嫁入王家,王家谁人不知,我处处受她欺压,稍有不甚就会换来拳打脚踢,惶惶不可终日。”
王淮民稍作停顿,兄长王淮安最不喜读人沾惹风流事,婉转道:“所以……所以我才出门躲避风头。”
是非颠倒,随口黑白,白乐瑶冷笑一声,王淮民不敢回头,抬袖遮住脸,朝另一侧又躲出几步。
有风落入院中,驾风而来的中君手捧几本账册,端去王淮安手旁,身上出尘绝世的宽袍广袖沾满花街暗巷里胭脂水粉的俗气。
王淮安抬起手臂,悬在半空,迟疑片刻,没去翻看,收回手,目光从随和变得冷峻,目光所至,深如远山。
王淮民顿时觉得肩头一沉,双膝发软,跪倒在院中。
“中,他这般行径,该领何等家法?”
艳阳高照的王家藏楼,随着王淮安的开口,瞬息之间气温骤降,恍如寒冬。
中君不留情面地回道:“杖五十,逐出王家。”
“可有怨言!”王淮安冷声质问道。
院中凄凉,王淮民扶起上身,厚着脸皮怨声道,“你我自幼父母早亡,上言,父不在兄为尊,这些年兄长只顾自修本身,二十岁便立于圣人之巅,成为读人效仿典范,可曾回头望过,愚弟的读得如何,日子过得怎样?”
王淮安不作声。
幼年父母早亡,又有兄族窥视家产,他若是慢上一步,便会被生吞活剥排挤出王家,与弟弟王淮民一同出门去讨生活。父不在,兄为父,他埋头苦读,奋起直追,二十岁登上王家家主之位,护住父母留下的一切,包括不谙世事的王淮民,为的只是他能在王家不受约束,活得安乐。
这些年不管不问,任他妄为,才造就今日这局面。
王淮安凝视院中挺身而立的白乐瑶,原来,自己与她并无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