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踞水路的匪患不见踪影,城中各家富户奔走相告,纷纷在醉仙楼摆下一桌酒席,款待各路友商。
二层楼靠西的雅间,赏傍晚美景最好。
李姓富户前几日亲自走了一趟烟寒水寨,水寨被拔除,心中痛快,邀随行的两位侠士在醉仙楼日日饮酒,好不快活。
年长的侠士按下富户手中酒杯,劝道:“李翁,少些饮酒,晚些回去会被夫人责骂的。”
李姓富户醉眼惺忪,掰开年长侠士的手,轻晃酒盏,酒水洒在桌面,浸湿绸缎桌布,“张教头,你这人属实无趣,以前有烟寒水寨逼迫,你我夹着脑袋讨生活,如今终于守得云开,烟寒水寨被连根拔起,水路畅行,大把得金银往后会陆续揣进咱的腰包,自然要开怀畅饮才对。”
张教头对面而坐的年轻侠士只顾低头吃肉,被张教头在桌角猛踢一脚,丢下竹筷,抬头帮腔,“李翁,您不怕回家时被小姐撞见。”
自古一物降一物。
醉意朦胧的李姓富商如淋冷水,顷刻酒醒,搁下酒盏不再提饮酒一事,“我那姑娘凶得很,也不知随谁,被她撞见,我这条命都能少了半条。”
小城之中,李家小姐凶如水匪的传言人尽皆知。
“多吃些菜遮掩遮掩酒气,回去时不容易被察觉。”年轻侠士夹上一块酱肉肘子搁去富户手边小盏之中,酱肉酱香浓厚,能挡去些许酒味。
张教头暗暗将酒盏藏去别处,动筷吃菜,厢房之中只有碗箸相击之声。
“给老子来一壶好酒,一只烧鸡,半只肘子。”楼下厅堂之中,粗狂的汉子扯着脖子嚷叫,整个醉仙楼都在摇晃。
关外刀客崔朋山搁下阔背厚刀,将肩扛的阿墨姑娘摆在一侧长凳上。阿墨被捆住手脚,还未苏醒。
关外的野汉子一身鱼腥味,厅堂中吃饭的散客扒拉几口饭菜,搁下银钱遁出门去,一是难以忍受,二是不想热火上身。
端酒菜的小伙计从侧门走出,怯生生瞧上一眼,心肝颤个不停,绕过拐角,快步走上楼梯,推开二楼西侧厢房门。
“何人在楼下吵闹啊。”李姓富商停筷问道。
小伙计咽一口唾沫,将酒菜麻利搁下,“是个关外来的野汉子。”
李家富商酒意泛起,不能畅饮,寻个热闹解闷也好,摇晃起身,朝门口挪去,“关外的汉子不在关外放马,来这江南作甚。”
张教头恐他跌倒,一个箭步将富商扶住,寻个热闹瞧瞧也好过喝酒。
心疼一桌酒菜,年轻侠士扯下一条鸡腿,一个翻身落在二楼走廊。
“那女子怎么瞧着像洞庭湖的阿墨姑娘,怎得,谢湖主不在洞庭,竟有人敢打起阿墨姑娘的主意了。“
李家富商泛出酒嗝,正义爆棚,将腰间的玉佩扯下来砸向楼下吃肉的崔朋山,昨日刚去过洞庭湖,远远瞧过谢湖主心系的女子,如今她遭难,心中千百个不愿。
楼下吃肉的崔朋山被一块玉佩砸中脑壳,抬头就骂,“哪个不怕死的,敢打搅老子吃肉。”
护在李家富商身旁的张教头喝声道:“阁下既然扬名关外,入了江南,也要守我江南的规矩,这般随意掳人,是否太不遵守江湖道义。”
崔朋山一拍刀背,骂声道:“什么狗屁的规矩,老子的刀就是规矩。”
江南地界,岂容他人践踏。
“阁下敢从洞庭湖绑人,不怕谢湖主怪罪么!”张教头朝年轻侠士使去眼色,年轻侠士啃几口鸡腿,翻身跃下一楼,一脚踢向崔朋山。
崔朋山一手扬刀,抽刀断水横劈而下,年轻侠士后撤几步,身上衣衫被斩落一段。
“老子既然敢绑人,还怕什么谢湖生,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可怕。
年轻侠士吃瘪,还未出势,崔朋山又是一刀抽刀断水劈来,一楼大堂的廊柱被刀风劈成两截。
二人境界之差,张教头慌然掠下楼去,将年轻侠士扯回二楼,自身留在一楼迎战。
崔朋山两刀挥出,得了便宜,也不正眼瞧人,端起酱肘子啃得欢实,戏谑道:“怎得,还要来送死啊。”
张教头心中胆怵,又受江湖道义驱使,心一沉,壮胆与崔朋山对视,“阁下若是留下阿墨姑娘,我等便不再为难。”
崔朋山咧开嘴笑,啃上满满一口酱肘子,斜眼看人,“这可是我入金陵王家的拜帖,怎能轻易丢下。”
多说无益,张教头后撤半步,拳骨作响,沉一袖风,砸向崔朋山。
抽刀,断水,崔朋山手中的刀化成一弯残红,直直垂向张教头面门。
寒风凌冽,一朵白花从窗外飘进,落在张教头拳骨之上,初开便败,再开再败,崔朋山的阔背厚刀在花丛之中腐朽为尘。
一楼暗处,浑身湿漉淌水的江远山抱着一只烧鸡啃食。
那只烧鸡缺失的腿还在二楼年轻侠士手中。
崔朋山在一片白花之中腐朽成尘,连一声哀嚎都未留下。楼中几人还未醒神,阿墨姑娘已在一片白花之中不见踪影。
张教头最先醒神,眼前之景,远超他认知,将年轻侠士唤醒,“你速去苏州,将此事告知谢湖主。”
年轻侠士破窗而出,奔向苏州方向,楼中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