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当日天空澄澈无云，湛蓝似是倒过来的湖。 碧波万顷，岸边游人如织，湖中有各色的小船挂着五彩布条，都是玉京城来游玩的居民。 卢琤琤放下帘子，随着阿姊们下了车。 “亦玫阿姊，你看，这小舟真真别致！”卢琤琤见到的都是蓬船，偶然间碰到一叶小舟上面只有船夫和一位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戴着斗笠，白纱放了下来，手中拿着一支笛子。 “等等！笛子？”卢琤琤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见到这白衣公子身形十分眼熟，这不是沈遐州吗？ 卢亦玦：“看着像是沈二郎，他在端午节还有泛舟吹笛的雅兴啊。” 李妙慈停好马车刚走到月漾湖岸边，看到卢琤琤在张望着什么，赶快走上前去：“阿琤，在找谁？” “哎！正是找你呢！你快看，这是沈遐州吧。”李妙慈被卢琤琤一把拉到岸边石栏处，顺着卢琤琤的手她也看到了那个身影。 “这就是沈公子啊。” “沈公子？沈遐州在哪儿？卢六你再给我指一下。”司徒墨凑巧赶上了，接着李妙慈的话头，还拿扇子捅了捅卢琤琤的肩膀。 “那个穿白衣站在小舟上的便是。本来想着早早来月漾湖甩下你，我们几位女郎租船游玩去，你倒是来的挺早。”卢琤琤抱着臂转过身背对着石栏吐槽司徒墨。 司徒墨抻过她的手来，往她手腕上绑了一截五彩绳。 “给我的啊？”琤琤问。 “不然呢？”司徒墨垂眸认真地给卢琤琤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你自己编的？” “那当然了，我让行宫的老宫女教我的，我就编了两条，都没给自己留，看在你是女郎的份上我才给你的。” “你这编的也不行啊，没我勉阿兄给我的好看。”卢琤琤把腰间挂的五彩绳露出来给司徒墨看。 卢勉编的五彩绳精心搭配颜色，还串了些小贝壳小海螺，垂在身侧走路时互相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相比之下司徒墨编的就过于普通了，他眉毛瞬间皱巴巴：“那你还给我，我送给王栋去。” 卢琤琤赶忙把胳膊往后一挥：“送给我的干嘛要拿回去？绑上便是我的了……” 动作幅度太大，卢琤琤身子往后一仰，脚下退了一步，眼看着就要栽进湖里。 司徒墨眼疾手快长臂一捞，把她捞进了怀里，手按在她的后背上，像是要把人往身体里按。 “你差点就掉进湖里了！在岸边还这么不安分！还有，本王给你的东西什么时候要回去过？你能不能注意着点周围的环境……”卢琤琤其实是听不清的，下巴垫在他的肩头只能听到喉咙里嗡嗡作响。 脱离危险后，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想来是这花孔雀平日里爱讲究，命伺候的宫婢将他衣服都拿去熏香了吧。 她赶忙把司徒墨推开：“我知道了，你真啰嗦，我这不是没事嘛。” 卢琤琤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用看戏的眼神看着她和司徒墨，还指指点点的。 她也怀疑面前这人可能真的脑子有些问题，男女大防在他看来就形同虚设，这辈子都学不会边界感，换到现代得多烦人啊！ 卢琤琤扯过李妙慈走掉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司徒墨在原地：“喂，卢琤琤，本王可是救了你！怎么还冲我翻白眼啊？有你这么不懂礼貌的女郎吗？” 卢琤琤：烦一些没有边界感的人！ ＊ 就在二人吵架的功夫，湖面上多了很多只小舟，舟上的人身着白衣腰间绑着五彩绳，拿着各种乐器，应当是龙舟比赛前按照习俗要奏乐。 一行人进了画舫二层挑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入座，司徒墨和王栋跟在身后，见着卢谦和卢勉面前座位还空着，很自然地坐了过去。 卢琤琤抻着脖子朝司徒墨嘲讽：“谦阿兄都未曾邀请你，你就带着王栋入座了，没见过你这般不懂边界感的人！” “边界感是何意？”卢谦歪过头和琤琤对视，好奇地问妹妹。 “你说的这仨字我是认得，组在一起本王听不明白，也不想懂，本王端午节和卢家人一起游湖是你们的荣幸！”司徒墨在座位上岿然不动，丝毫没有歉意，不受卢琤琤的影响。 王栋有的时候是佩服他的厚脸皮，人家的话里话外都是不欢迎，司徒墨听完丝毫没有被重伤，也是个神人。 “边界感就是人与人之间保持礼貌的距离。”卢琤琤向周围人解释。 “好，那下回因着边界感我就不该在你落水前捞你一把，我得做有边界感的人！”司
徒墨回头冲琤琤耸耸肩。 “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俩凑到一起没有不吵的时候，端午出来游湖，画舫今日满座，相识的人坐在一桌有何不妥？两人都闭上嘴歇一会吧！”卢亦玫让这俩人吵得脑仁疼，她自然是向着卢琤琤的，但是这俩冤家一会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坐在一桌吃饭，一会就吵得不可开交，她在一旁劝架也无用，只得让俩人闭嘴，过会估计又会玩到一块去了。 好在二人斗嘴了半天也渴了，小二及时给每桌都上了绿茶。 “几位贵人，本店有九子粽可做成蜜淋，小的看您这边是八位，点九子粽最为合适。”店小二倾情推荐自家的九子粽。 九子粽一般是亲朋好友互相赠送，讨的是吃了九子粽可以生儿子的好彩头，但是在卢家女郎这里祝她们生儿子就意味着她们还需要再生，直到生出女儿为止。 见着众女郎不作声，卢琤琤也不敢直接拍板，好在卢亦玦趁着卢亦玫还没发飙前开口了：“我听闻，星在水的竹筒鹅肉蛋黄粽很好吃，阿琤可要尝试一下？” 卢琤琤是甜咸粽子来者不拒的，她乖巧地点点头，转过头问小二：“甜粽有何口味？” “回女郎甜粽我们这边只有粽叶包的，都是桂花蜜淋，有红枣的、豆沙的，还有女郎们都爱的菡萏粽。” “菡萏粽里有去芯莲子和藕段，入夏的新藕很是鲜糯，星在水的菡萏粽取材于月漾湖，可谓是端午一绝。”司徒墨在一旁插话，他之所以大热天的端午不回宫里陪阿兄，便是想吃菡萏粽，特地吩咐胡朗回去时带上一份给阿兄尝尝。 卢琤琤早已忘了刚才吵架的事了：“真的？那我要菡萏粽，不好吃今日我就不与你说话了。” 李妙慈提议大家都选自己喜欢的口味，九子粽大小不一，分给所有人实在不合适，最后大家还要了两壶雄黄酒。 小二耐心记下来就匆匆地下到画舫一层去取餐食了。 粽子都是昨日包好的，泡在清凉的井水里直接搬上船，从木桶中捞出来，剥开粽叶摆入瓷碟，就可以上桌了。 雄黄酒放到桌上，卢琤琤打开壶盖用手扇着闻了一下味道，瘪着嘴摇头说自己酒后德行不好，就不喝了。 她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喝醉酒这事，司徒墨就拿镜花台她醉酒后摸他脸来大做章，批判她也是不知边界感的人，卢琤琤自知理亏，在一旁默不作声。 一群看戏的人笑着看小娘子吃瘪，也是一种乐趣。 菡萏粽上来了，旁边还有一盅桂花蜜用于浇在粽子上的。 晶莹剔透的糯米配着白色的莲子和拿糖渍过的藕块，闻着似有粽叶和藕的香味。 “藕居然是糯的口感，好吃！”卢琤琤惊喜道。 “本王怎会骗你？”司徒墨洋洋得意，要说玉京城最会吃最会玩的就属他商王了。 琤琤吃完甜粽再吃肉粽，发现肉粽味道一般，调味过于淡，想着应是玉国还未有更多的调料来去腥，只能用黄酒，鹅肉是原封不动的本味再配着糯米，有些难吃了。 “琤琤，龙舟赛开始了！”李妙慈捅捅她的胳膊，指着不远处水面上的小舟。 船夫开始划动小舟，卢琤琤这才看清楚，除了沈遐州吹笛子，还有羯鼓，排箫，筚篥，铜镲，琵琶。 沈遐州跟着鼓声开始吹笛子，那是欢快喜乐的乐曲，跪坐在小舟里弹琵琶的乐人从画舫前行过，手上动作上下翻飞，琴声连绵不断，随着岸边人的欢呼，气氛达到了顶点。 几人虽不在一个舟上，配合却十分默契，演奏完这欢快的端午曲目，龙舟也在湖边集合排列好了。 听到铜锣咣地被敲响，然后龙舟船头的鼓手也敲响了大鼓。 第二声锣响，龙舟出发了。 卢琤琤在一群龙舟里突然看到了一个船头是鸟的“凤舟”。 “阿姊，我没看错吧？赛龙舟里有女子？” “对的，那一船是女子，原先阿娘和三姨母还参加过端午赛龙舟呢，她们划的凤舟排名第二。” 宽阔的月漾湖上能盛下十条龙舟，卢琤琤仿佛能透过这条凤舟看到当年阿娘和姨母划船的身影。 凤舟上多是从事体力活和行商从武已经嫁作人妇的女人，她们似有用不完的干劲，精神饱满地随着鼓点整齐划动着手中的船桨。 赛程过半，有的船上男子已经失了力气，渐渐地落后于其他船，只有凤舟上的女人还在坚持划着。 眼见距离终点只有十米，鼓声突然紧促，女人们咬牙快速划动着船桨，脸上被汗浸湿也顾不得，只是拼命冲刺。 卢琤琤的嗓子也快喊烂了：“凤舟勉之！凤舟勉之！” <
r> 直到看着凤舟到达终点，画舫上的女郎们都鼓起掌来，虽然不曾相识，看到女子参赛，让人心生自豪。 “看样子这次也能拿到前五了！”卢亦玦难得露出欢欣的表情。 卢亦玫提议：“趁着现在，我们猜猜凤舟的名次，一人压五两如何？” 卢琤琤：“那我猜第二！” 李妙慈掏出一块碎银：“我压第三。” 卢亦玫和卢亦玦都猜第四。 几个郎君没有加入猜名次的行列，司徒墨冲着沈遐州遥遥招手，沈遐州看见了，便让船夫往画舫这边来。 沈遐州上到二层，见着几个女郎七嘴八舌地在讨论凤舟的名次。 “这般热闹，看来遐州来得正是时候。” “沈遐州你何时到的？没想到你的笛子竟是如此有名，能参与端午曲目，看来我是找对师傅了！”卢琤琤毫不吝啬地夸奖他的笛子，司徒墨听了默默翻白眼。 他跟卢琤琤相处久了，也学会了翻白眼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就十分滑稽。 “遐州技拙，让各位见笑了。” “快别客气了，吃过粽子没，端午来星在水画舫必须得吃了粽子再走。”卢勉跟沈遐州也熟了，热情地招呼他入座，还为他布置好席子。 “小刀去岸边看榜还没回来吗？”卢琤琤抱怨卢小刀去岸边看龙舟名次竟会如此之慢。 “女郎，郎君，奴回来了！” 其他桌的人也竖起耳朵想听一听龙舟赛的成绩。 “凤、凤舟拿了第四！” 卢亦玫和卢亦玦相视而笑，俩人双胞胎这天生的默契就是优势。 卢琤琤和李妙慈一人五两自觉地拿给她们。 “女子相比男子力量悬殊，能拿到第四名的名次便值得嘉奖了，想来一定是船上少了我阿娘，有阿娘在，凤舟定能再进一名。”卢琤琤对自己阿娘十分有信心，毕竟自己被轻松抱起，想来卢妍的体力也强于常人。 司徒墨也相信师傅的实力：“师傅要是来划凤舟，拿第一也是有可能的。” 二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刚才的小龃龉抛之脑后。 …… 沈遐州上船后便收到其他桌的女郎送来的五彩绳，他腰间已是缠了五条，双腕上也绑着五彩绳，女郎们的好意实在是无福消受。 王栋看了一会，又看了看身上唯一一条五彩绳还是沐阳行宫的老宫女所赠，他觉得自己性格木讷，不善言辞，脸上也没有梨涡，不是有福之夫，顿时有些丧气。 司徒墨就表现的很明显：“沈遐州，你是用何办法吸引到这么多女郎的，我阿兄也像这般受人欢迎，为何没人给本王送五彩绳。” 卢琤琤吐槽他：“因为你长了一张嘴。” 双生姐妹花和李妙慈还有卢家阿兄全都秒懂，拿袖子掩着唇偷笑。 司徒墨一头雾水：“人都有一张嘴，难道这世上还有人长两张嘴不成？” “是没有人长很多张嘴，但你一张嘴，就让女郎厌烦了。” “卢琤琤！你又挤兑本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画舫二楼传来一阵哄笑。 卢亦玫察觉到了王栋的失落，几人从画舫靠岸时她故意落在最后，趁机走到王栋身边。 “女郎有何事？”卢亦玫突然凑过来，王栋觉得肯定是有事要讲。 “伸出手来，掌心朝上。” 王栋不太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下一秒，他手中多了一条五彩绳。 卢亦玫笑眯眯地看着他：“王栋，端午安康。” “卢家阿姊……安、安康！” 王栋不知该如何应对，捂着通红的脸跑上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