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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请离宫

铺满柔蓝色毡毯的寝室,衣物松散搭在床脚的绣墩上。 女郎斜倚在床头,脸庞侧过来,青丝垂在一旁,遮住半张脸。 那乌黑的头发蜿蜒迤逦地散在孔雀蓝的锦被上。 崔婴半阖着眼,睫毛微微颤动,能看出人醒着,是在闭眼沉思。 她心中隐隐有不安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事发生,但却不知道是何事,这种不详萦绕在心头,她甚至都想到称病不去晚宴的主意。 泉儿在门口轻轻叩门,柔声催促:“贵妃,一个时辰后您要到常宁殿赴宴,我带飞雪来伺候您更衣。” “进来吧。”崔婴懒懒作答,过年这些天她也忙碌,吴老夫人进宫探望,告知她阿兄一切都好,嫂嫂和侄儿也没有因着阿兄被停职受到影响,让她一定要放宽心。 越是这样说,她心中愈发难受。 自己是想着避嫌才没有去找司徒霖旁敲侧击着问阿兄的事,可是阿兄已经停职半月,现在流言蜚语都在传要把阿兄撤下去,若是阿兄失去现在的官职,再无晋升的机会,恐怕是要迁出玉京做籍籍无名的地方官。 崔婴下定决心,今日她一定要从司徒霖那边套话问出来究竟准备如何处置阿兄,她也好趁着还未下旨,能帮阿兄解除此次危机。 飞雪看着妆台镜中主子那心事重重的神情,也替贵妃觉得担心,但是她不知该做些什么,突兀地开始讲笑话逗崔婴开心。 崔婴被她这一打岔也回过神,想来下人们都看出她有心事,为她担心,她更不该就这般带着愁容去参加晚宴,那司徒霖一下就猜到她心中所想,刻意避而不谈,那她此次就又要错失良机。 崔婴对着镜子揉揉唇角,露出来个微笑,泉儿和飞雪暗暗松口气,看出来主子这是转换心情,准备好迎接圣驾。 崔婴收拾好,提前两刻钟出发去常宁殿,她今日礼服选择的是吐绶蓝,衣服上用金线绣的宝相花纹,搭配这蓝色锦缎的光泽,外面套了件貂裘,是司徒霖冬日御赐给她的对襟裘服,她这件内里是貂毛,上次见着其他妃子领口袖口露出来的是兔毛,她便明白,裘衣也是司徒霖亲自为她选的。 今日岁除,天气即将慢慢转暖,中午下过一场雨夹雪,外面寒气还是很重,在一片红墙黑瓦的建筑中,司徒霖远远见着一抹蓝款款走来,一阶一阶走到常宁殿大殿门口。 泉儿帮着主子提起拖地的礼服,不让裙摆被雪水浸湿。 崔婴在殿门口站定,抬头便看到司徒霖好整以暇地站在她面前,望着她露出愉悦的笑容。 崔婴总觉得司徒霖一反常态着实古怪,明明外面很冷,却执意要敞开殿门等她,屋里这三位惧寒的女郎指不定心中怎样抱怨他呢。 崔婴行过礼,随司徒霖一同走入殿内,二人分开落座。 就剩下他们五个,也算是自己人,能少些客套话,司徒霖就捡重要的说,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想来四位女郎离家已有半年,司徒霖下令特准许几人初二当天安排父母进宫探视,家在玉京的也可回家看看。 圣人为妃嫔着想,大家都心怀感激,气氛中充斥着过年的喜庆和愉快。 酒足饭饱,撤下残羹冷饭,司徒霖想起来自己曾吩咐李奚给崔婴特意准备的礼物,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邀功,劳累这些日子,若是能见着女郎的笑容,他岁除也算是过的有那么一丝趣味。 有司徒墨在的每一个年节,他都会闯出祸事,年节里先帝要罚他,司徒霖和母后就拦着不让罚,大过年的打孩子不吉利,一群人拦着,司徒墨更加得瑟,那得意的神情,让先帝感觉到被挑衅,经常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是转天就忘掉,先帝还是疼爱阿墨多过于他这个太子。 司徒霖不知不觉又在思念弟弟,也不知道那个小白眼狼有没有想他这个阿兄,第一年在封地过年,远离他从小长大的故土,好在有舅舅作陪,也算是有亲人陪伴他。 这样一个欢聚团圆的日子,他怎会越想越难过? 司徒霖下意识摇摇头,把那种愁思甩在脑回,随即招招手,叫李奚来身边:“去,把我给四位爱妃准备的年礼呈上来。” 李奚先是站在门口宣旨,四位妃子都跪下来认真听着,将赏赐全部宣完,这才谢恩回去落座,宫婢们捧着一人一个匣子进来,摆在每个嫔妃面前。 薛玳儿和李奚闹过脾气,正心情低落,见着有礼物可拆,不等宫婢打开木匣,自己就要接过来打开。 薛玳儿的匣子里全是奇怪的玩具,从西域,南诏,东倭搜罗来的宝贝。 女郎见到这些顿时眉开眼笑,下午吵架那些不愉快丢到一边,只顾着自己折腾这些小玩意儿。 给柳臻送的是字画,还有墨,匣子很沉,柳臻从里面掏出

来一个蝉冠水晶砚台。砚台是用白石英制成的,那白中带着透明,冰凉的手感让柳臻赞不绝口。 送给裴君如的是一些名贵香料,裴君如有个爱好便是制香,收到这些也算是送到心坎上。 不过现在裴君如没空琢磨自己的香料,注意力全在崔婴那边。 崔婴微笑着打开木匣,脸上的表情一凝,盯着木匣里的东西一声不吭。 裴君如:很好!这次的计谋堪称完美!现在崔婴一定很怀疑了吧! 崔婴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件桃盈色锦缎披风,有着白狐毛做成的领子,看着就厚实,柔软舒适。 但是崔婴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桃盈色不是她喜欢的颜色,是裴君如常穿的颜色…… 上次裴君如无意中把茶水打翻洒在她袖子上,找出来一件全新的粉色襦衫让她换上,在薛玳儿要给狸奴做衣服时,她十分积极地拿出来自己剩余的粉色布料,说这么可爱的狸奴就应该配她最喜欢的桃盈色…… 所以司徒霖到底是无意中选中桃盈色给她做披风,还是把她的喜好和裴君如的弄混? 现在她脑子一团乱麻,胸口有一口郁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做了几次深呼吸,她淡定地把木匣盖上,谢过圣人。 司徒霖为了邀功,劝她上身试一下这披风:“朕特意吩咐李奚给你做的,你试试合不合适。” 为了给皇上助攻,李奚也在一旁劝说:“是啊贵妃,圣人命奴婢选最好的绣娘给您做披风,这是五个绣娘连着赶工七日才做出来的。” 崔婴感觉数九寒天,她像是站在刚下过雪的室外,遭人从头到脚泼上一盆冷水。 现在她知道,司徒霖是特意给她选桃盈色做的披风,司徒霖绝对是把她和某人记混了! 她根本就没有和圣人说过她喜欢什么颜色,今日她穿着全身蓝的礼服,还看不出来她喜欢蓝色吗? 或许,司徒霖只是对她不上心,毕竟一国之君想要得到谁都是轻而易举,自然不会为了她区区一个妃子多费心神。 她在人群中寻找裴君如,发现裴君如托着腮瘪着嘴一副暗自吃醋的神情,还跟一旁的柳臻说她也喜欢这件斗篷。 她仿佛被当头棒喝,因为她想到那日裴君如惹怒她时桌子上摆着一个雕花木匣,里面有一卷红色封皮被用革绳捆住的,那是司徒霖不知从哪弄来的阴阳调和秘术,只此孤本像宝贝似的,曾摆在司徒霖的床头。 她心中的不安和怀疑全部串联起来,那就是司徒霖在对她含情脉脉的同时,也会和裴君如共赴云雨之欢。 崔婴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些事实,煞白一张小脸上毫无血色,她神情恍惚地和皇帝请假说要去更衣。 见着她这个状态,司徒霖担心她的身体,派李奚找几个人守着贵妃和泉儿,又派了几人去云雪阁叫来崔婴的贴身宫婢。 “女郎,您可有大碍?您从刚才脸色就这般不好,要不我们回到晚宴告假回宫吧?” “我无碍,泉儿你也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崔婴静了没有一刻钟,司徒霖命人去找的太医来敲门,说要替崔婴把脉。 只好费力和太医解释自己真的没事,太医执意要看过脉象好去交差,崔婴只得妥协,安生地配合太医问诊。 白胡子的老太医,年近七十,这半夜里把人找过来,在下过雨的官道上行走,赶来给她看病,她实在是不忍拒绝。 太医把过脉,说贵妃最近郁结于胸,气血不畅,明日他会开副调理的药方送到云雪阁。 崔婴礼貌送走太医,这才赶来常宁正殿,刚要进门,她便听到殿中一女声说了没头没尾的一段话。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世家贵族并非全是栋梁之材,但相较于出身寒门的那些人,更加能禁受诱惑。阿如以为,穷人未曾见过这泼天的富贵,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难免得意忘形,忘记自己入仕的初心,最后自甘堕落大肆敛财。” 听得出来又是裴君如在锲而不舍地讲世家贵族多么好,寒门学子从眼界上比不过,从素质上也比不过,寒门学子好像低人一等,明明都是科举考中才能入仕,凭什么要受这些无端的揣测,就因为他出身寒门,一辈子都是上不了台面禁不起诱惑没有高尚品德的俗人吗? 崔婴气得眼泪夺眶而出,啪嗒啪嗒滴在鞋面上。 泉儿见着女郎这般模样,也是气得不行,可她不知该如何劝:“女郎……这……” 崔婴不等她说完,食指拭去眼角的泪,双手推开殿门,大跨步走到殿内。 裴君如显然没想到自己讲这番话让崔婴全听了去,她正讲的眉飞色舞,手里还拿着茶

盏正要喝水。 “抱歉,我们小门小户出身的俗人不配跟你这世家贵女坐在一起吃席,我现在就可以离开。离开之前我要跟你讲清楚,你说我可以,多难听我都能忍受,我不允许你随意诋毁我阿兄,他是堂堂正正通过科举考进来的,官职也是靠自己一步步升上去的,寒门学子有你说的这般不堪吗?我看你们深宅大院的故事才更加逾越礼数吧!” 裴君如拍桌子站起来:“崔婴你胡言乱语什么?无凭无据的就要说我裴府有不得光的事?哦……你这般恼羞成怒,该不会是让我说准你阿兄真的在受贿,就慌了神想要反咬一口吧。” 崔婴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啪”地一耳光打在裴君如的脸上。 “我再说一遍,不许诋毁我阿兄!” “够了!”司徒霖眼见着崔婴把裴君如扇倒在地,他也不能太明显的包庇崔婴。 他让柳薛二人带着裴君如去偏殿休息,自己则留下要同崔婴谈谈。 “走吧,我们边在院子散步边说。你把披风穿上。” 说到披风崔婴更来气,她干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我不要出去,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司徒霖刚要开口,崔婴打断他:“扇裴君如那一巴掌我不会道歉,我觉得我没做错。” “我没发现你竟是如此固执的人。” “你没发现的还多着呢,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什么意思?我们同床共枕这半年我还不够了解你?那你想朕怎样?为了你给裴君如写休请她出宫吗?” 司徒霖也没好气,他觉得崔婴当着他的面在晚宴上直接和同级的嫔妃呛声还动手打人,这是完全不给他这个皇上面子,现在他就是想劝她去道个歉把事情了结,谁曾想崔婴每一句话都顶着他说。 “不必,要走也是我走,你可以随时休一封把我踢出宫去。” “为这点小事至于吗?你明知朕心悦你,为何这般讲?朕待你不够好吗?怎会这样揣测朕?我从未想过放开你!” 崔婴苦笑:“小事?她几次三番地质疑我阿兄,事情还未查清就妄下定论说我阿兄受贿,我该如何不气?阿娘带着阿兄和我相依为命,没有阿耶后日子愈发艰难,那年把家里值钱的物什全部当掉只为给阿兄凑路费进京赶考!我们一家有多难,您从出生就身居高位怎会知晓?阿兄两袖清风,为官十余载坚持不收礼,有谁能做到他这一步? 阿兄一停职,我便有意避嫌,不再频繁到您身边,怕被误会是要为阿兄求情,结果一拖再拖,您可知我心中有多么不安?今日一事我绝不会道歉,要杀要剐都随您处置!” 司徒霖沉默,他以为崔婴是体贴他太忙不愿打扰,没想到是因为朝堂上的事才有意回避他。 这让他心中更是酸涩,原来崔婴这些日子一心只想自己阿兄和崔家的事,根本就不在乎他。 其实就算崔婴来给阿兄求情,他也甘之如饴,他乐意至极,巴不得崔婴来依恋他向他撒娇。 “好好好,既然你执意要受罚,那朕无话可说。就罚你在云雪阁禁足一个月吧。” 崔婴此时早已心灰意冷,她和世上顶顶好的人结为夫妻,她甚至不敢肖想司徒霖只对她一人倾心,她只是想二人浓情蜜意之时,司徒霖能为她保持专一,可惜最是无情帝王家,口口声声说着心悦她,如今她却不得不和别人共享爱情,找不到这份感情坚持下去的意义。 她跪在地上,郑重拜下去:“妾自知犯下错误,罪孽深重,请求圣人罚妾前往皇陵为先人守灵祈福。” 崔婴只觉得周身无比疲惫,她厌倦了,想要离开。 司徒霖气得声音都颤抖:“你非要闹得如此地步?这件事有必要……” “妾自请离宫,前往皇陵守灵祈福。” “罢了,都随你!”司徒霖气到无语,狠狠地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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