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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施林尼共和国,诺斯克经济特区
塔科夫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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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记忆其实是很不牢靠的参照物。
你之所以相信自己的人生是连贯的,是因为一连串事件间连续的因果关系,也是因为填充在事件之间的无数细节。
这些细节由无数个自由意志的随机选择产生,深究下去,还能一层一层地掘出更为丰富的层次。于是所有随机的选择都被关联起来,由无数的因果关系构成了细节的所有层次。从宏观到微观,一切都通过既定的规则联系在一起。
在你们的历史中,幻术师和骗子们一直在试图越过这道屏障。在他们创作的幻境中,总是用种种理由将场景控制在非常有限的范围内,用一连串突的事件来掩饰逻辑的虚弱,用爱情和冲动蒙蔽目标的双眼,免得他们从细节中看出破绽来。
然而,所有的骗局和模拟,都只能呈现现实中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情况下,准备幻境所需的时间与模拟所能呈现的内容相比,大致上是:1的比例。
这样的比例在普通人的生活中,也找到找到近似。这大致相当于花5年时间,制作1小时的开放世界游戏内容。或者说,用一周时间制作一集普普通通的电视连续剧,花上三四个小时,为酒吧的艳遇准备一个完美的谎言,以求能在最初的5分钟里蒙混过关。
当然,人们都知道,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戳穿,因为有限的人力产出细节的度,永远无法和你们的整个世界相比。造梦师们为了梦境中不正常的时间感操碎了心,在他们同步进快眼动睡眠期之前,目标可能已经在梦境中消耗了几十个小时的内容,可能已经靠近了场景的边界。他也许正灵机一动,转向身边容貌不清的应召美人,问问她准备怎么投资理财,怎么规划自己的退休生活……这样没有仔细思考过的问题一下就戳穿了幻觉的泡泡,让应召女郎虚浮不定的脸上显出目标母亲的面容来。
而现实却总能为任何任性和灵机一动兜底,可以往任何已知或未知的方向延伸出去,支撑着近乎于无限的可能性。
也正是因为这样,现实才成为了一切的基石。
李均现在觉得自己的这块基石被人钻了个洞,他的灵魂正顺着洞滴滴答答地漏下去,在这个叫做塔科夫的地方汇聚成一小滩。
李均跟在中士身后走出走廊,夜视仪自动调整了一下亮度。室外相当于只有星光的晴朗夜空,从天顶上洒下的温柔光线,在所有物体的上表面镀上了一层惨白。
李均自己一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正要走进盛夏中午的阳光下,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在等待着热浪的袭来。只是塔科夫的夜风吹走了幻想,他打了个激灵,又手动把夜视仪的亮度往下调了两级。他不想让自己视觉疲劳,一只眼睛长时间盯着亮度过高的单目镜不是件好事,除此之外,他也想要知道周围的环境亮度够不够藏住自己。
李均把夜视仪翻到头上,所有东西上都有一层淡淡的银色光晕,刚刚好能看清面前的人。他没有关掉夜视仪的电源,只是闭上眼适应了一下环境,扶着头盔往天上望去。
没错,云层着暗暗的光。就像在云层的另一面,有什么东西正试图透过来一样。
“云是在光,那里面还有些残留的放射性物质。”先前站在门口打转的家伙靠上前来,跟着李均望了望云层,“现在这麻烦归你了。”说着,把一只鼓鼓囊囊的腰包塞进李均的怀里。
李均抬眼望了望中士的动向,把枪挪到身侧,拉开包的拉链。包里摆着一台黑色的小机器,顶部印着一条白色的小字。
“你不用这么小心。”戴着面罩的家伙说,叹了口气,往黑暗中影影绰绰的人群那里走去了。
李均又低头看了眼包,拉上了拉链,把腰包系在腰上,往左后方转了转,让开了装电台的口袋。
“李均!你人呢?”
李均赶紧插上最后一个塑料插扣,把包固定在腰带上:“来了!”
巷子的尽头垮着一扇木门,也许是绿色的。在原先的设计中,这条背巷一侧应该是褚红色的砖墙,另一边则是冬青和精致的铁艺栏杆,在分明的对比中,把新建的公寓楼和周围稍显陈旧的街区区分开来。
整支小队分成两列,在垮塌的木门边预备着。李均走过去的时候,正听到中士在交代:“……别贴着墙,看好脚下。”
李均悄声走到左侧队列中空缺的位置,侧过步枪,又检查了一遍快慢机的状态。他突然瞥见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他的弹匣是满的——透过半透明的塑料弹匣,他很清楚地看到弹匣里的弹簧被压到了底部,差不多装了28的样子。李均很清楚,那两不是被射出去的,因为他自己总是少在弹匣里装一子弹,让弹簧稍微舒展一点,免得在关键时刻出什么岔子。
中士从队伍前头往回望了一眼:“出。”
他迈过坍塌的木门小跑着穿过马路,在一辆老掉牙的拉达轿车后找了个位置,在动机盖上架起枪瞄着街道这一侧的高处。第二名队员很快就跟上,越过中士移动到了前面稍远处的巷口,非常敏捷地探头张望了一下,两步跨过巷子口,左手持枪斜着身子卡在巷口。
这个位置护住了右边这队的侧翼,右翼领队依旧在木门边架着对面沿街的三层建筑,这些上世纪七十年代建设的沿街建筑破旧不堪,只是由于伏国遭遇的政治风波,才免于了被拆除的命运。这些水泥预制板房本就是徒有其表的空架子,二三层的窗口干脆就是一个个敞着口的黑洞,从街这边完全可以一览无余地望进去。
李均很快就跟着排到了巷子口,他往马路左边望去,白雾构成的巨幕斜斜地切过街道,把这片街景衬托得失去了真实感。李均本能地转过头,回望了一眼自己这条冬青巷的末端。同样的帷幕从公寓的一角杀出来,从一棵死树中间抹过去,擦掉了半边枯萎的树冠,剩下的半边就像是被压在白纸之间的标本切片一样,平平板板地印在绵白的背景上。
他只望了这么一眼就觉得有些眼晕,而且右翼的小组已经鱼贯而出,贴着街道这边的人行道前进,延伸互相掩护侦查的范围。无论一开始的计划如何,李均都不应该是最后一个。
他也小跑着穿过街道,从中士征作掩体的白色小车后跑过,在那条黑洞洞的小巷子前稍稍停步,飞快地朝里面望了一眼。
巷子里面全是破砖碎瓦,一两件破旧单薄的木头家具支棱在瓦砾之间,还没来得及烂透垮掉。巷子更深的地方暗得一丝光都没有,夜视仪只能看出几块由不同灰度构成的剪影。
李均没细看,确认安全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越过了巷口。他顺着人行道,一路摸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前方十字路口,等下。”尖兵拉住李均。
李均当然不会闷头往前冲,他查看了下左手边街角这侧的情况,退了几步,藏在人行道旁的配电箱后面,瞄着马路对面南边的街角到十字路口斜对面东南方向大约5度的范围。
对面的小队很快也占领了街角,他们那一侧没什么掩体,所以显得极为焦虑。在李均“神志失常”之前,他记得在他们东边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另一个“入口”,一栋在事故生前后都被同一个武装团伙控制的建筑。如果有人能威胁到这支小队,就应该是从那里出的。
他盯着往南的街道,白色的雾墙横亘在街道的远端,让人很不舒服。Vs1单目镜只能提供度左右的视角,实际使用中,注意力还会更集中于镜头中更为明亮的中部。狭窄的视野逼得李均只能不断转头,才能兼顾东南两个方向。
等待让他有些不耐烦。李均翻过手腕,看了眼表,秒针正从日期窗格上掠过:时2分。
他瞄了一会儿,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尖兵从他身后跑过,转眼间就过了街。李均转头看向马路对面,右翼小队也行动了起来,向正东横跨了十字路口。李均蹲起身,跟着尖兵的背影,也穿过了十字路口。
在他记忆中的行动计划里,小队应该从这里折向北面,以避开一小队从塔科夫千禧银行跑出来的拾荒者。在211年月6日那天,那队拾荒者终于割开了银行金的门,从里面卷了几包不怎么值钱的卢布出来。他们跑得很急,但是终究没有躲过那场异变。不论这些本地居民是否知道自己受到了什么样的诅咒,在外来淘金者的眼里,他们一路向南,最终消失在了雾墙之中。
对本地情报稍有了解的淘金客都知道该怎么躲开他们,这些拾荒者被他们夺来的不义之财激起了血性,而且火力强劲,据说装备着两挺Rk机枪,和他们干上一仗毫无意义——每天夜里他们都会杀出同一条血路,消失在雾墙之中,而淘金者们在外面还有生活。
李均跑过十字路口就觉得有些不对,他警戒着往道路北面推进了几步,身后却没有脚步声跟上。
“李均!你搞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我在搞什么。李均腹诽了一句,转身往回走。他还期盼着有谁能告诉他这是在搞什么。
中士揪着他的胸挂:“现在不是迷糊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李均争辩了一句:“我们应该往北走……”
中士继续揪着他,像拖个逃兵一样,拎着他转过街角:“北面,你找死么?”
在211年月6日那天,塔科夫市的人员流动情况就像一座普通的工业城市一样,只是略微提早了几个小时。有些人刚忙完一夜的工作,正往城里的娱乐场所去,或是准备钻回城外的安乐窝里。当然,从厂区周边的各个角落里,也不断有人涌出来,渗透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