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扬还没出口的话当即被打断,他神情一变,凝神细听,果然那声音正不断接近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
宁扬微一思索便知端倪:这女人救他之时,四名黑龙会杀手可是看了正着,就算他们仗着路熟跑得快,但日本人也不是傻子,找个附近的人一问便知这女人身份,这被褥仓也算她主要工作地点之一,又怎么可能不来查勘?
宁扬连忙起身:“大姐,他们寻来了,这是我把你也连累了。”
那女人咬了咬牙,摇头道:“这几年来我浑浑噩噩苟活,生不如死……”她四下看了看,从架子上取了一把剪刀在手:“大不了、大不了同他们拼了就是!”
宁扬连连摇头:“你还有大仇没报,别轻易说拼命,这里你路熟,我们趁敌人还没到,赶快跑路。”
那女人脑中乱纷纷的,听宁扬这一说也有道理,连连点头:“好,兄弟,我都听你的,你跟我来!”
说着推开门,左右看了看,指着一堵矮墙:“翻过这墙,他们一时追不上我门。”
宁扬提了枪,一瘸一拐跟出来,打量一眼,见那墙不过两米高下,点头道:“好,听你的。”
他走到墙边,枪插进裤腰,靠墙站着,双手叠在小腹前,蹲身下去道:“大姐,你先上来!”
那女人急问道:“那你怎么办?”
宁扬道:“这墙我轻而易举,别耽误时间,快上来!”
那女的也知道事情紧急,不再多说,扶着宁扬肩膀,抬起脚踩在他手上,宁扬立起身,双手往上托举,轻而易举便将她送上墙头,自己回转身轻轻一跃,双手攀住墙头,一个引体向上,翻了过去。
跳落了地,又扶着这女人下来,面前出现一条细窄曲折的小道,女人指着道:“往这边走,绕过几个弯便是大街,往那边走,绕几个弯,就是你杀日本人的巷子。”
她这么一说,宁扬顿时找回了方向感,略一思忖,果断道:“那就往那边去!不会碰上追兵吗?”
女人知道他说的是人喊狗吠搜过来的那伙人,摇头道:“不是一条道,都通那巷子,但之间却不互通。”宁扬便有了数,道:“那就往那里去!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千万跟紧了我。”
女人连连点头。
宁扬想法倒也简单,所谓灯下黑是也,这会儿黑龙会应该也是一团乱麻,又要分出人手去追奉军特使、屠龙者等人,又要搜索杀死青田猛的自己,这里毕竟不是日本人主场,他们拢共能有多少人?自己这会儿回到“案发现场”,大概率能赌一个冷不防!
宁扬既然指出了方向,带路自然是那女人的事儿,她带着宁扬在无数房舍间绕来钻去,不大功夫,便到了一处巷口,那巷子直直短短,只容一人独行,女人低声道:“从这出去,便是你杀人那条巷子。”
宁扬闻言拉住了她,自己拔出手枪,当先而行,走了不过十余步便到巷口,他探头往外打量一眼,青田猛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巷中亦不见人影,宁扬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反手拉住那女人,贴着墙碎步急行,走了二三十米,便到了四海饭店的外墙边,来到他之前绞断铁条的窗口处,小心翼翼探头看了眼,里面也是无人,宁扬当即扶着女人先行翻入,随即自己如狸猫般钻了进去,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悄悄走到门前一看,院子中灯火通明,青田猛还有另外十余具尸体都被抬在了院中,两个黑衣杀手站在院子与前厅的门口警戒着。
是了!这些尸体堆在大街上,被人看见不免失了黑龙会的体面,故此暂时抬到这里。看来黑龙会的主力都往那边去抓捕自己、追击屠龙者等人了。
他悄悄地四顾打量一番,除了头顶的二楼走廊看不见,其余处的确没有黑龙会的人影,看来,留守看尸的就是门口那两人了!
宁扬脑中飞速转动着,回想着这四海饭店周围的地形,嗯,对面的那栋楼外面,也是一片房舍巷陌,只不过范围远没有这一面的大,穿过那片房舍,便是一条小河,他从桥上经过过几次,记得那河里倒是拴着一条木船,大概是用来打捞河中垃圾落叶所用。
天津地处九河下梢,城市中水网密织,那道小河看走向,应该是可以直通海河,若是坐那小船顺水而走,这大黑夜里,任那黑龙会人多势众,也绝难再逮住自己。
就这么办吧!
想到这里,宁扬醉腔醉调地咧咧了几句天津话:“哎呀这大晚上不睡觉,灯开这么亮电费不要钱么?把老子眼都花了!”
“八格牙路!”
日语喝骂声传来,那黑龙会杀手大约以为是哪个酣醉的房客惊醒了炸刺,心中甚至有些好笑:之前打的沸反盈天你不醒,这会灯亮了点你倒醒了?醒了还敢叫?来来来让我赏你个嘴巴子让你吵去。
那两个杀手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鄙夷之意,两个人一人站着不动,另一人大咧咧走了过来,口中说着生硬怪异的中国话:“黑龙会办事,都滚回床上碎觉去,敢吵闹的……”
他话说一半,早有准备的宁扬猛地从房里蹿将出去,左手如电,一般按住了那鬼子提枪的右手,重重一提膝,撞在对方子孙根上,用对方身体掩护住自己,右手提枪就射,砰砰砰三枪,两枪打空,第三枪不偏不倚,子弹从门口那鬼子颈子侧面钻了进去。
那鬼子捂住颈子,张口无声,鲜血从指缝中溢出,缓缓顺着门框软倒。
他身前那鬼子大叫一声,强忍着剧烈蛋疼,右手拼命挣扎,左手拦腰将宁扬抱住,顶着他往前就跑。
这鬼子身体粗壮,宁扬腿上有枪伤,下盘不稳,被他顶的连连后退,那女人尖叫着冲了出来,双手倒握剪刀,胡乱往鬼子背后乱扎。
宁扬左手抓紧他右手不送,右手左轮枪一转,握住枪身,使枪柄在鬼子后脑上重重砸下,那鬼子眼珠一翻,昏倒在地,倒把宁扬也扑倒了。
宁扬喘息两声,丢开空枪,推开对方,掰开他手指取了短枪,一眼瞥见那鬼子腰里别着把匕首,顺手抽了出来,照着喉咙一下,彻底断绝了他的生机。
见那女人高举着带血的剪刀,兀自满面疯狂,浑身都因肌肉紧绷而颤抖,宁扬爬起身了,伸手在她背上顺了顺气,安慰道:“别怕,别怕,他死了,我们得快走!”
女人双泪流下,一边颤抖,一边连连点头。
宁扬见她手足僵硬,无奈,伸手拉住她,快步来到门前,那颈部中枪的鬼子已然气绝,宁扬将他的手枪也取了。
他心想枪声一响,那边搜索的鬼子必然要回头,从大门出去不免遇上,当即带着女人来到另一边楼前,随便踹开扇门,也不管里面有无人,直闯而入。
径直来到房间尽处的窗户前,将双枪都插腰里,双手拉住窗口防盗铁条,奋起平生之力,吐气开声猛力一扯,哗啦一声,整个窗棂都被他卸下,顾不得手疼,急急推开窗,先帮着女人翻出,自己也随即翻出,二人顺着房屋间的小道径直而行,不一时便到了河边。
顺着道石梯下到河边,宁扬松了口气,果然是有条木船拴在此处,他二人先后上了小船,剪刀剪断了绳子,宁扬在船上摸到船桨,探入水中一扳,那船儿载着两人,无声无息向前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