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禄堂原本有事想要宁扬去办,故此试试他的功夫如何,但此刻见了宁扬悟性极佳,不由起了爱才之念,一时间,脸上显出为难之意。
宁扬看在眼里,动问道:“孙前辈,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
孙禄堂想了想,直言道:“我的门人,并未随在身边,有些事本想托你去办,但此事颇险,故此又有犹豫。”
宁扬略一思考,笑问他:“保护奉军特使?”
孙禄堂微微吃惊,心想此子当真灵醒万分,越发惜才起来,摇头道:“你虽年轻,但眼界即宽,悟性又高,人也机变,将来前途必然大好,这件事,却不能找你去做了。”
宁扬两眼盯着孙禄堂:“孙前辈,你出身江湖,又与大总统相交莫逆,大总统的情报工作,应该不会对你有所隐瞒吧?”
孙禄堂不明他用意,也不愿隐瞒,直言道:“不仅没有隐瞒,很多工作还是我亲自负责。”
宁扬一喜,道:“若是如此,倒是有件事要请教前辈,不知前辈可知黑龙会有个叫青田猛的人?”
孙禄堂有些惊异地看了看宁扬,道“黑龙会杀手组头目,青田猛,早年在关外,后来调到天津任事。若不出意外,这次狙杀奉军使者,该便有此人负责。”
宁扬点了点头,咔咔两声,将拳头捏出脆响,嘴角一歪,笑了起来:“若这般说来,这趟我还必须要去了。”
孙禄堂眨了眨眼,面露恍然:“你同此人有仇?”
“杀父之仇!”
果然如此!孙禄堂想道,轻轻一拍宁扬肩膀:“既是如此,你随我来。”
他对周无苟道:“周老弟在此坐一坐,我等稍后即回。”
周无苟起身道:“恩公,我也同我小老弟一起去对付黑龙会。”
孙禄堂尚未说话,宁扬已连连摆手:“狗哥,我知道你讲义气。但是这件事,孙前辈心中必有定计,不然他肯定会喊上你,你别让他难做,也不必担心我!”
狗哥见他说的肯定,不由微微一窒,再想说什么时,孙禄堂已微笑道:“小金说的不错,这件事我的确有所安排。”
周无苟对孙禄堂极为敬重,见他开了口,自然默默无语。
孙禄堂带着宁扬出茶室,拐了两个弯,推开楼角一扇小门,沿着一条狭窄的小楼梯,下到地下室中。
房间不大,中间一张长木桌,四周都是架,摆满了各种件。墙上挂着一张张地图,看着倒有些像作战指挥室。
孙禄堂关上门,对宁扬道:“和你明白点说,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无论这使者是生是死,奉直两系的内战都不可避免,日本人要杀奉军使者,无非是担心有个万一,一定要确保奉军入关。而我们想要破坏日人计划也是如此,而且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地方,总不能坐视黑龙会横行。”
宁扬点点头。
孙禄堂道:“这次奉军随身保护使者的,乃是八卦名家宫贵田,此人也有宗师艺业,论武艺在你之上。但我之所以找你,是想在暗地里加一条保险。”
宁扬继续点头。
孙禄堂带他来到天津城的地图边,指着道:“奉军使者住在这里,他们此行共有六人,特使一名,还有一个就是宫贵田,此外还有四名出色的枪手,都是奉军精锐。”
宁扬凝神一看不由乐了,那几个奉军的人所住的地方,居然是他刚到天津时落脚的四海饭店!
孙禄堂在周围点了几点:“这里、这里、这里,我们都会安排下人手,但是小金,也不怕你见笑,这些人手一旦派出,我料日人立刻便会收到情报。”
日本人在间谍战的造诣上,至少在前期阶段,几乎高出我们一个次元。孙禄堂所说的话,宁扬毫不奇怪。
孙禄堂定定看向他:“所以,我需要一个变数!一个不在日人情报之内的变数。”
宁扬点点头,大拇指指着自己鼻头:“我就是这个变数!”
孙禄堂缓缓点头,继而问道:“你怕不怕?你如果怕,可以不去。”
宁扬想了想,说道:“匹夫有责!”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话出自顾炎武。孙禄堂自然知道这句话,脸上顿时露出欣慰之色,道:“奉军特使明日离开,所以日人若要动手,便是今晚。你有什么需要,但提无妨。”
宁扬心想我倒想提一提你们的计划实在太草率,不过提了你们也未必听我的。口中道:“给我把枪。”
孙禄堂有些愕然,失笑道:“你是练武之人,居然愿意用枪?”
嘴上这般说,身体却很诚实地走向墙角,蹲下身打开柜门,取出一个木盒子来。
回到长桌前,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柄乌光湛然的勃朗宁手枪,道上人称“枪牌撸子”的便是。
孙禄堂拿出枪,很不娴熟地摆弄着,介绍道:“这支枪好像是比利时人造的,容弹量七发,这里有三十发子弹……”
宁扬翻了个白眼,顺手接过枪来,摸索了一下,取出弹匣,把木盒里黄灿灿的子弹压进去,嘴里道:“勃朗宁M1903,口径9毫米,发射9毫米勃朗宁手枪长弹。”他在后世也去打过实弹,别的不敢说,手枪方面还有一点见识,一边研究着手里的枪,一边漫不经心道:“枪牌撸子嘛,我自己研究研究就行,您这样的大宗师手里拿个枪玩儿,看着太违和了。”
咔地一声,子弹上膛。
孙禄堂叹口气:“火枪真的是武学之大敌。到了我这境界,几只手枪还不怕他,若是面对机枪,也是必死无疑。”
宁扬将枪塞进后腰,又抓起子弹往兜里揣,笑道:“也不必过度在乎,武艺能起到的作用,有时候枪未必能做到,毕竟是外力。您就当他是一种极厉害的暗器就行了。”
孙禄堂笑骂道:“这道理我自然懂,还用你来教训我。”
随即正色道:“金家小子,你是个机灵孩子,总之,见机行事,如果事情难为,以保存自己为上。孙某有几套拳脚,至今没有传人,此时不论成败,只要你平安无事,这几套功夫你便拿了去。”
宁扬心中一动,心想这好处不可不拿!当即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孙师传艺之德,必不敢忘!”
孙禄堂受了他一礼,伸手搀起:“这徐馆里,也有日人耳目,来,我们还有出戏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