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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道是寻常(三)

八月,离夜城。 夕阳渐沉,街道染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行人寥寥,商贩清点着货物账目,动作麻利些的已经收摊儿回家了。 一个猎户装扮的男子在夜煮摊前坐下,要了一份羊肉汤、一张热馕饼。 现在没有其他客人,店家将汤碗端上桌,粗略打量男子几眼。 他生得普通,是丢在人群中无法辨认的长相,穿着也甚是寻常,一看就没有精彩的过往。 店家顿时对这人失去了兴趣,转身欲走,回到锅边继续熬煮香喷喷的羊肉汤。 “老伯。”十一为了和他搭讪,随意寻了个由头,问道:“听说燕云铁骑即将招募新兵,是吗?” 提到征兵一事,店家的态度斗然热情起来,拉开了木凳,一屁股在其对面坐下,笑呵呵地问:“怎么,你要参加新兵选拔?” 十一见到他的反应,心念一转,扯谎道:“小子敬仰秦王殿下已久,从小的志向就是成为燕云铁骑的一员,所以特地自金勒赶来参加选拔!” 店家看他许久,极是赞同地说:“你很有志向!但咱们王爷的兵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看你,长得不很壮实,也不很高大,为什么不就近参加御都军的征招?入选的机会还大些。” 十一强压抽搐的嘴角,朝老人坚定地摇头,“御都军哪里比得上燕云铁骑?差太远啦!小子纵然才能武功有限,但吾心之坚犹如磐石!今年选不上,那就明年;明年选不上,那就后年!我一定会成为燕云铁骑的一员!” 说得可谓是慷慨激昂,店家被感动得泪水在眼框里打转,感慨道:“我的孙子若是有你这样的决心,也不至于五年了还没选上” 羊肉汤雪白浓稠,透过浮油冒着缕缕热气。十一看向老人,声音中带上了不确定,装出一付犹豫又期待的表情,“老伯,你说我有机会见到王爷吗?王爷他会来见新兵蛋子吗?” 店家迟疑了片刻,道:“往年都会,今年嘛” 十一的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今年出什么事情了吗?” “也不是。”店家拿出麻布帕子抹去额上热汗,“王爷出了趟远门,还没回来。”看见十一脸上的遗憾与失望,于心不忍,安慰道:“应该快回来了,我估摸着最多下个月,能赶得上。” 仿佛是心里好受了一点儿,十一朝店家点点头,埋头喝了一口汤,语气困惑地问道:“老伯,秦王殿下做什么去了?” “城里当兵的说,王爷回金勒参加宫宴去了,六月走的。” “原是如此。”十一说。 见时机差不多了,尚未开口套话,忽闻一道甜如蜜橘的女声远远传来。 “爷爷——” 十一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黄色布裙的姑娘蹦跳跑来,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朝气蓬勃。 “爷爷,刘婶家养的母鸡下了许多蛋,让我拿些回家吃。”说罢,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竹篮子。 “哎哟,你怎么又拿人家的东西啊!说过多少回啦” 爷孙二人交谈正欢,十一不便插嘴,撕下一角酥饼塞了满口。 余光瞥见那黄裙姑娘耳边饰物,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多年的调查经验与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连忙喝几口热汤咽下馕饼,举袖揩去嘴边油渍,“姑娘,你耳环怎么只带一只啊?” 黄裙姑娘愣了愣,抬手捏着耳边无光无泽的假珠子,“你说这个?离夜城里的姑娘现在都这么戴。” 十一不解问:“为什么?这是北境的习俗吗?” 黄裙姑娘转头看向他,“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听到男子肯定的回答,方才笑道:“因为王府里的天仙姐姐有一次上街,只戴了一侧珍珠坠,大家觉得很好看,就都这么戴啦!” 黄昏的残晖覆盖下来,男子陡变的脸色被其遮掩。 十一胸腔中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深呼吸几次,尽量让声音不显颤抖,“我没听说过秦王殿下有妃,是近来新娶的吗?” “好像还没娶。”姑娘朝主城的方向看一眼,猜测道:“可能快了吧” 十一刹地站了起来,“哐当”一声,差点将桌子掀翻,语气既急又冲地问:“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这行为称得上无礼,但小姑娘脾气好,耐心地回答:“名字不知道,长得很白,应该是极好看的吧?别问我啦,都是别人说的,我也没看清楚。你若是好奇,等王爷回来不就能看到了?” “王爷。”亲卫敲了敲车壁,恭敬地说:“预计明早便可抵达离夜。

” “嗯,知道了。” 燕珩语气淡淡。 马车极为宽敞,行驶平稳,燕珩将奏报放到一边,按了按隐隐胀痛的太阳穴。 对面的朱裙女子正自阖目养神,燕珩见她卷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再一颤,眉心也微微蹙着,看上去神思不宁。 燕珩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忽问:“兰兰,你不舒服吗?” 兰昭儿睁开眼睛,强压胸口的酸闷,摇头低声道:“没有只是昨晚上驿站外面的野猫儿一直叫,我没睡好罢了。” 燕珩将她揽入怀中,感受到她腰肢的窄薄,微喟道:“平日吃得太素了,不沾油水哪能行?你若是吃不惯北境的食物,找几个大漠的厨子来可好?” “我”兰昭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缩了缩身子,在男人怀里静默着。 燕珩笑道:“或者吃些药膳也行,总之是要补一补的。” “谢王爷。” 灯光摇曳,马车里弥漫着一股淡雅的冷香,燕珩把玩着女人柔顺如绸的乌丝,感到头痛缓解许多。 燕珩忽道:“你觉不觉得‘王爷’听起来有点生疏?” 兰昭儿仰起脑袋,疑惑地看向他。 燕珩伸出手指,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颈侧细腻的肌肤,“换个称呼。” 兰昭儿觉得头又疼了起来,轻声问:“您觉得什么合适呢?” 燕珩沉吟片刻,笑道:“你年纪小,和慕家孩子是一辈的,不如和他一个称呼。” 兰昭儿想,她并非辽月世家子女,不宜照搬,遂道:“好的,小王叔。” 燕珩将她扶坐起来,遗憾地说:“明年我会很忙。” 兰昭儿忆及他之前说过的话,小声问:“小王叔,你要打柔宛吗?” 燕珩平生最厌烦蠢人,觉得她委实聪慧机敏,心中喜爱,微笑道:“也许。” “柔宛的老国君突然生了重病,来不及宣立储君就失去了意识。几个儿子为争夺王位,把国家搞得四分五裂,不如乘机打下,代价最小。” 兰昭儿仍是温顺的作态,垂下眼帘掩去闪动的眸光,“我猜楼朔也会出兵。” 燕珩点头道:“没错,楼朔也想分一杯羹。我们得从楼朔借道,只能同意合作。” 兰昭儿点点头,表示她懂了。 男人看着她的面容,心神俱醉,忍不住问道:“你父母的眼睛也是紫色的吗?” 暴露身份的后果不堪设想,兰昭儿无心,也不可能对他坦白过往,只能胡编乱造一气:“我母亲的眼睛是紫色的,父亲的眼睛好像是琥珀色的太久啦,我记不清楚了。” “异色眼瞳在大漠也很少见,青色已是极为稀有,更不必说如此漂亮的星紫色,老天爷很宠爱你。”燕珩说。 兰昭儿无声地笑笑,笑意很浅。 忆及城中新兴的打扮风气,燕珩笑问:“你耳环为何只戴一只?” 兰昭儿想了半天,终于回忆起了这茬,“我不是故意的。我出门的时候两边都戴了的,可路上丢了一只,回了王府才发现。” 燕珩失笑:“古有风长侧帽,士庶争相效仿,而今北境也有你引领风流。” 兰昭儿略略有些尴尬:“不敢当” 燕珩见她眼眸微饧,调整了坐姿,温言道:“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朝阳初升,一泼光明撕裂黑幕。城墙下,巡逻的卫兵披甲持戟,神色肃然,步伐整齐如一,外行人亦可看出训练有方。 “小兄弟,这么早就来吃早饭?”伙计将热羊奶与烤包子摆上木桌,随口问了一句,却见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拧着脑袋,目不转睛地望着城门。 伙计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你是来看王爷的吧!你这样的人可不少,你瞧,你对桌的两个男孩子已经在这儿蹲半个月了,每天都来呢!” 十一不耐烦地摆摆手:“不是来看秦王的。” 伙计想了想,一拍大腿道:“那你一定是来看” “别说了!”十一厉声打断。 伙计悻悻地走了,十一灌下一大口羊奶,鲜美的滋味是半点儿没有品出,心里急得有如火焚。 从那以后日日拜天拜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祈祷:“不要是她!千万不要是她!” 盘中的热包子变成了冷包子,城墙上的卫兵朝下面做了个手势,几位守兵放置手中兵器,将沉重厚实的石门缓缓向外推开。 亲兵带着战马踏入城门

,数辆华贵的织锦马车暴露在天光之下。围观的民众渐渐多了起来,十一挤到人群的前面,死死盯着车门。 少顷,一位修如翠竹的青衫公子执扇而出。 十一武功超群,依据气息步履,迅速判断出祁怀钰实为女儿身,见其容貌秀丽又俊雅,不由得大喜过望:“难道这便是他们说的秦王府新人?虽然不太符合描述,夸张了些,但” 一口气来不及松下,又见燕珩掀帘下车。 燕珩一袭墨色长袍,不见一丝长途奔波的疲惫,看起来心情极佳。他微微侧身,朝马车里的人问:“我抱你下来?” 一道清润的女声传入耳朵:“小王叔不必麻烦,我可以的。” 一只纤细的手掀开珠帘,女子提着朱花流仙裙,小心步下轿凳。 霎时,人群爆发出了惊艳的呼叫,一浪高出一浪,一个年轻人的神情却与他们格格不入。 十一感觉胸腔中的心脏在见到兰昭儿的那一瞬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强忍恐惧,再度朝那边望去,无比熟悉的面容映入目中。他的手指战栗地愈发厉害,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 其实祸根早就埋下了,在两年前。 别人预料不到,他也该预料到的。 梁朝的小郡主不在梁国也不在大漠,还能在哪里呢? 他该怎么和贺景恒说?说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旁人瞥见十一的脸色极是难看,心觉奇怪,来不及询问,这个年轻人已经颤抖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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