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 暴雨肆虐的夜晚，车子的后座上，宋笙窝在男人的怀里，透过幽暗的光线，盯着高脚杯中那一抹静默流转的红色。她仿佛被遗忘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孤独也安宁。 “笙笙，你知道吗，我时常觉得，你的眼神很迷离。” 身旁的男人放下了酒杯，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什么意思？” “偶尔我会觉得，虽然你躺在我的身边，却又离我非常远。你看我的眼神，总像是在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就比如你现在的眼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男人严肃起来，宋笙也只好从他怀中坐起身。 “什么问题？” “有一次我听到你说梦话，喊了一个名字。” “是吗，我喊了什么？” “那个叫宋千仰的……是你真心喜欢的人吗？” 幽光里，她澄澈的双眸黯淡了一瞬。 下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一个死人罢了。” 片刻沉吟，男人怅然一叹，“他已经去世了吗？那好吧，我放弃了，我是不可能争得过一个死人的。” “你是要分手吗？直说就好。” 她仍旧盯着手中的酒杯，男人将酒杯夺了过去，揽过她的肩，紧紧凝视着她。 “怎么可能，我是说，我放弃挣扎了。如果你只把我当成他的替身，我认了。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怎么舍得跟你分手呢？”他吻住她的唇，辗转片刻，他的吻落在了她的颈侧。 “笙笙，外面在下暴雨，城外的世界……只有咱们两个人。” 说着，他的大手从她颈后探入了领口。 她一把推开他，“坏男人，别想哄我跟你做、爱。你带套了吗，没有套我是不可能做的。如果你敢来硬的，你应该知道我会直接杀了你抛尸荒野的。” “怎么可能，我带了，真的，还是你哥帮我找来的呢。” “宋、孝、闻——” 宋笙无奈笑了几声，“我就知道，你今天下午跟他交头接耳，准没正经，你俩去做吧干脆。”男人也笑了起来，“笙笙，咱们是男女朋友，做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还是说，你真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宋笙将车窗开了一条缝，任由雨滴随风灌入。 她望着窗外一片朦胧的景色，恍然想起了那个夜晚，他们见的最后一次面。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一张模糊的面孔浮现在脑海。 她拼了命想记起那张脸的细节。 拉链的声音很快被雨声吞没，她褪下了连衣裙的肩带，雨滴落在她白皙的肩头，泛起一层薄雾，她蓦然回眸，顾盼生辉，男人将她拥紧在怀，不断地呢喃：“笙笙，我爱你……”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像深海一样幽邃的眼睛，他高挺的鼻梁，他微薄的双唇，他滚动的喉结，他颈侧隐隐跳动的青筋……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木质调的幽香，他被她激怒生气却又隐忍的样子……他情动却只能克制的样子。 如今，都模糊成了一个讳莫如深的名字。 像心头泯灭不去的烙印。 也是一个下雨天。 她记得，她当时去邻校找唐舒晨了，正要去附近吃冰淇淋的时候，有人追上来叫住了她：“宋笙烟，有人说看到你哥来接你了！你们没碰见吗？” “啊？我大哥，还是二哥？” “大哥吧，个子非常高。” 她狐疑地掏出了手机，却并没有他的消息，索性给他拨了一通电话。 “大哥，你人呢？”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带着浓浓的倦意，“不知道，困在了一个破屋子里，应该是体育馆附近一个装器材的屋子，堆着一些垫子。”唐舒晨立马反应过来，“我知道在哪了！” 门被上了锁，唐舒晨直接找来一个板砖将锁砸烂了。 “奇怪了，平时都不会上锁的。” 一股柑橘味扑鼻而来，甚至有些刺鼻，宋笙烟正要迈入漆黑的屋子里寻去，一张高大的身影低着头率先走了出来，出了门才站直身子，长臂一捞，取下她肩头的包扛在了自己肩头上，顺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怎么回事？” “没什么，走吧。”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呢？” “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你上次不是说，最近很喜欢柑橘调的香水吗？但被我弄洒了，你也闻见了。”
“正好，我感觉也没那么喜欢了，有点冲。对了，我跟阿晨还想去吃冰淇淋呢？”宋笙烟回头望去，才注意到唐舒晨还停留在原地正跟身边的人交谈，“烟烟，难得你哥回来，你们先走吧，正好我们也去吃晚饭了。” “那咱们明天见啊！” “拜拜！” 一高一矮的两张身影，伴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出了校门。 “下次放假是什么时候，我去部队看你吧。” 宋千仰脚步一顿，低下头肃然地望着她，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不要，千万别来。那群家伙嘴碎得很，我不想让他们看到你。听话啊，不、许、来。” 她扑哧一笑，“行行行，至于吗，这么严肃。” “回家再看看爷爷，还有时间吃顿饭，吃完饭我再回去。” “爷爷这两天正好念叨你呢。” “你二哥呢，又作什么妖了吗？” “哈哈，二哥最近，我跟你说啊……好像迷上了……” “回家千万别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啊，让他知道没有他的份儿，又该闹了。我真是怕了他，也不知道他今年到底多大了？” “你也真是的，就不能顺便给他买一份吗？” “啊也对，你刚说他迷上了什么，给他买一份去。” “那我也想顺便吃个冰淇淋。” “行，想吃就直说。” “嘿嘿，被你发现了。” 一阵刺痛唤回她的思绪，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在这阵癫狂的疼痛中，终于清晰地记起了那张脸。在热泪滚落之前，她紧紧抱住了男人，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肩头。 “回来了，怎么样？用到了吗？” 宋笙洗完澡，泡了杯热茶席地而坐，倚靠在床边放空的时候，宋孝闻敲了敲门，推门笑得别有深意，像一只俏皮的狐狸。 “还不赖。” 宋孝闻也泡了杯热茶，盘腿坐到她身边，“那必须啊，你二哥我看人还是很准的。那小子，就长了一副……”宋笙的巴掌横了过来，“再说，就不礼貌了啊。小心我抽你。” 宋孝闻咯咯笑了几声，“你还记不记得，就是在你成年的那一天，在你的生日宴上。” “嗯哼。” “爷爷用他那张很古板的脸，严肃地说：阿烟现在也成年了，是个大姑娘了，我真心祝愿你们兄妹三人，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遇到真心喜欢的人都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求。情到深处，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做、爱。” 宋笙扑哧一笑，将脸搁在膝头，低声笑了好久。 “这种场面我怎么可能忘呢？我甚至觉得，这是我人生中的高光时刻。爷爷用他那张威严的面孔，用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我人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后，爷爷说，对于你们我只有两点要说：男孩子，唯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强、奸，女孩子不能不做措施，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我的天呐，我跟大哥当时都怀疑爷爷是不是喝多了，是不是瞒着咱们把酒的度数偷偷换了。你记得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这还不是高潮呢。” “不会是……” 宋笙已经猜到了，连忙将手中的水杯搁到了床头柜上。 “没错，是爷爷紧接着说：当然，如果男孩子爱上男孩子，我也是支持且尊重的。爷爷说完，看着大哥，义正言辞地点了点头，然后，我就看到大哥的脸一下就垮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掐了自己多少下才没当场笑出来。哈哈哈哈哈！” 彼时，宋孝闻终于放声笑了个痛快。 “哈哈哈哈！为什么呢，爷爷一直以为大哥喜欢男人？” “哈哈哈！大概是因为大哥这条件这么多年也不乏追求者，却一个女朋友也没谈过，实在太反常了吧。我现在一想到大哥那个表情，我还想笑。你记不记得，大哥当时手里端着一杯酒，这杯酒差点洒了，最后还是爷爷伸手帮他把酒杯端走的。哈哈哈哈，我甚至觉得爷爷前面那段话都是在铺垫，你知道吗，生怕大哥有心理负担似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铺垫。为什么外界一直传言爷爷很古板呢，姑姑当年也一直没结婚，爷爷也从来没说过什么，一直都是支持她的。” “爷爷大概就是典型的吃了长相的亏吧。哈哈哈，也是奇了怪了，大哥那么多年一直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的，宛如跟咱俩拥有的不是同一个爷爷。如果大哥还活着，一定也是咱们三个里面破处最晚的。你信不信，绝对是个老处男。” “噗——” 宋笙将脸埋进膝头，抱着双膝笑了好久。 等宋孝闻走了，宋笙钻进
了被窝，抱着一个抱枕侧过身，思绪不由得又飘回那个夜晚。哎，费了半天劲，她也只拿到了宋千仰的初吻而已。 她当时为什么不再主动一点呢？ 还是太年轻了。 就该直接把他按床、上。 不过，她记得，那是一个非常漫长的，饱含了深切爱意的吻。 ——也是她的初吻。 虽然是她主动的，但是他拼尽全力，痴狂也克制地回应了她。 浴室里，宋千仰蹲太久双腿发麻了，在她揪着他的领带深深吻上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想起身，却不小心跌坐在地。她迈出浴缸，侧身坐在了他的腿上。 很快，发麻的不仅有双腿，还有辗转的唇角。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抬起头，睁开了一双迷离的眸子，满目缱绻地望着他。 他的呼吸也乱了，不等平稳下来，他用力抱住了她的头，修长手指穿透她的发丝，深深吻了上来，一双眸子也微睁着，视线落在他们辗转的唇角。 他探出柔软的舌尖，轻轻含住了她的唇角，“阿烟，你知道的，我很爱你，爱了许多年，这就是我的回应。但我已经越线了，我现在姓的还是宋，我叫宋千仰。” 说完，他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满是怅惘。 “我有时甚至恨自己……你知道吗？”她亲眼看到，眼前的男人红了眼眶。她忍不住先滚落两行热泪，他闭上眼睛，又落下一片汹涌也温柔的吻，轻声呢喃： “对不起……阿烟，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