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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道是寻常(九)

北境离夜。 云锦丝锻华美流彩,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林小婉一寸寸地抚摸过华裳,眼珠被映照得闪闪发亮,朝女人兴奋地比划道:“您试试这件!穿着一定好看得紧!” 兰昭儿瞄了一眼,犹豫道:“会不会太招摇了?柔媚有余,庄重不足今日是扎罕与楼朔的政要前来会晤,还是端庄些的好。” 林小婉不舍地看了看华贵的衣裙,轻轻放至一旁,不到一会儿又拿了起来,用手语劝道:“秦王将这件衣服送来,自有他的道理。您长得这么漂亮,压得住。” 兰昭儿见到哑女无比期待的表情,心觉她既可爱又有趣,忍不住扑哧一笑,“好,我待会儿试试。” 林小婉有些不好意思,朝她腼腆地笑了笑,走至梳妆镜前,拿起案前的楠木白玉梳,细心地梳理着女人墨缎般的青丝,见她的脸颊似乎又清瘦了些,默默地叹了口气。 “以后不戴翡翠步摇了,戴我收在柜子里层的琉璃簪。颜色搭,又雅致。”兰昭儿眼底掠过了痛色,强忍胸口上涌的酸涩,抹起了玫瑰色的口脂。 她不敢想,也不忍去想少女时代的感情。 抛开别人的错误不谈,兰昭儿逐渐意识到,她对于男女之情的把握,或许存在着莫可名状的误差,否则怎会在燕珩这里翻车 但既然贺景恒已决定与别的女子成婚,她便绝不能与他藕断丝连。 再特立独行,也做不出那种羞辱一国国母、辱没江家门第的事情。 或许早就辱没了自从被送往大漠,她便沦落成了某些朝官人口中,最为不齿的“以色侍人”者。 兰昭儿选择冒险给南境回信,措辞也留有三分余地,主要是为了梁国日后建交考虑。 更何况,从燕珩的控制、北境关隘的盘查力度来看,她大概率也是逃不掉的,反而会牵累无辜性命。 恍然间,她的头又痛起来,气也喘得艰难。 兰昭儿近几个月总是胸闷心悸,也许这次的事情只是一个小小的契机。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经历、铭刻于心的痛苦以及对故乡的思念将她吞没湮灭,她尚且维持着皮囊的美丽与外表的体面,内心却逐渐不堪重负。 纵使天生心计过人,但这不代表她愿意如履薄冰、刀尖起舞似的活着。她偶尔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唾弃自己的矫揉造作,却又不理解自己活得如此虚假的缘由。 在兰昭儿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她已然对人情看淡许多,自离开长安以来,她便被迫戴上了面具生活,她渐渐生出了疲惫和厌倦,却又找不到结束一切的办法,这种感觉令她绝望而窒息。 爱情、友情以及亲情对于部分人过于奢侈昂贵。兰昭儿,或者说江昭宁,一向不善于强求,现在的她也没有力气去强求,所以她专横地决定:放弃那些自作多情的羁绊,努力保住性命。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洁白柔软的羊毛绒毯铺陈在地,美酒珍馐犹如流水一般送入。 燕珩坐于大殿上首,一举一动尽是沉稳刚毅的风范,燕晟跪坐在其左侧,背脊挺得笔直,仿佛狼王亲手训练的少主,恣睢桀骜,锋芒逼人。 “说好的一起讨伐柔宛,可你北境只出四万兵马,未免有失诚意了吧?” 质问者为扎罕王子阿赫图,口气不善。 燕晟冷冷地嗤了一声,睨向他道:“二王子殿下,请你搞清楚,这四万将士全部为燕云旗下的精骑,岂是那些临时凑数的兵马可以相提并论的?” 阿赫图心中的不满更甚,“照你的意思,我扎罕的兵难道就是老弱病残吗?” 燕晟薄唇轻扬,笑容极是挑衅,“你知道吗,这叫对号入座。” “你!” 楼朔丞相忙不迭地打起了圆场,“大家都是朋友,有事情好商量” 表面看似在端水,实则背地里拍了拍阿赫图的膝盖,二人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少顷,门口出现了一抹水色剪影。 兰昭儿一袭湖碧色幻烟仙裙,裙裾长曳在地,臂间挽迤着软薄的烟青色轻绡,琉璃步摇尾端的珠玉流苏清灵澄润,宛如冰凝的南海鲛人之泪,璀璨夺目。 见到女子步入,燕珩温然唤道:“来这边。” 兰昭儿眼望殿中情形,心中暗忖:燕珩倒是与这狼崽子真亲血缘嫡系果然不一般。 不像对那些个名义上的,简直是敷衍了事。 女子的举止落落大方,走至燕珩身旁款款落座。 “辽月民间歌谣曰:‘兰姝仙

姿,白郎玉貌。’诚然名不虚传。” 扎罕的大萨满含笑褒奖,眼神却始终沉静,全然不似其余宾客那般,满脸的惊艳赞叹之色。 他实际的年龄与那日松相差无几,鬓发银白无一根黑丝,面容看上去却仅有四十多岁,气质儒雅随和,晃眼望去,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学士,然而一双鹰目深邃狭长,沉如深山之中的无波古井,令人心底生寒。 兰昭儿听到他的话语,微微愣了一刹,下意识地看向下首的扎罕大萨满,视线相对的一瞬,她的背脊遽然紧绷。 这是灵术师之间的感应,兰昭儿明白,眼前的男人不同于以往的挂名巫师,他怀有实打实的真本领。扎罕的大萨满是旗鼓相当的、甚至较她更胜一筹的灵术名师。 一根金黄色的细绳缠绕在大萨满的手腕上,兰昭儿定睛一瞧,原是一条尺长的小蛇,正自嘶嘶吐舌,剧毒的獠牙闪着细微的光。人若被此类蛊蛇咬伤,定活不过一个时辰。 金蛇对上首的女子虎视眈眈,蛇身直立,摆出攻击猎物的姿态。 兰昭儿见此情形,远山黛似的娥眉轻轻蹙起,别过眼眸不再去看,挽袖拿起翠色玉斗,斟倒了一杯滋味清甜的雪梨酒。 燕珩察觉到兰昭儿的忌惮与畏惧,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搁置了酒盏。 燕晟对小叔的反应最是敏锐,加上共事之后,对兰昭儿的印象亦有所改观,沉下了面色,护短道:“大萨满,管好你的宠物。” 大萨满慢悠悠地用手指将金蛇压回袖里,朝上方的蓝裙女子歉意地笑笑,“请王爷和夫人见谅,这孩子没成年,怕生。忽然见到这么多的贵人名将,一时难以放松下来。” 兰昭儿很快恢复了常态,回以得体的微笑,“大萨满的爱宠稀世罕见,鳞片、花纹均无可挑剔,这般灵气十足,可是南国乌孙所产?” 大萨满心底升起一丝惊讶,点头道:“正是!兰夫人慧眼如炬,这正是乌孙的大巫以毒虫和血肉饲养的蛊蛇。” 乌孙地处神州大陆的西南方,群山连绵,气候湿热多雨,瘴气毒雾遍布,毒虫大蟒横行。 巫民会在每年特定的日子,选取毒性最烈的百花蜈蚣、红斑蜘蛛、青蛇、蝎子、火蟾,器皿盛贮,令它们相残相啖,必有一只毒物食尽诸虫,存者即为蛊王。 这只金鳞蛊蛇恐怕不止于此。 将毒蛊暴晒磨为粉末,蛊虫生前的怨气与煞气不减,混合着动物或活人现刮的血肉喂养幼蛇,毒性弥漫到蛊蛇全身的血液,使其成为至阴至毒之物。 兰昭儿想起上的描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就说嘛,看着就不像甚么好玩意儿一条蛇都这么的邪,乌孙的炼尸和阴蛇也不知是个甚么鬼样子!” 桌案杯盘狼藉,满堂宾客尽欢,楼朔丞相似乎因醉意而激动,举杯朝燕珩高声道:“秦王殿下,柔宛共五位王嗣,已有两位死于非命,其内动荡不安,发兵宜早不宜晚,我们还是尽快行动为妙。” 燕珩睨了他一眼,缓缓问:“贵国准备得如何?” “三军严阵待发!” 燕珩不紧不慢地呷入口酒。 南方草原。 年轻健壮的战士们跨马并列,全身包裹在玄色铠甲之中,接近丈长的沉重铁枪斜指,轻质锤链垂地,庄严肃穆,有如天兵降世。 毋庸置疑,他们是骑兵中的王者,冲击力与破坏力无与伦比,破阵杀敌无往不利,毫不亚于天山陨铁打造的巨型战车。 鸣镝带出一声凄厉的啸声,铁浮屠舞动着铁链向前急速冲去,顷刻间便逼至垛靶前。松木桩非常粗实,一人抱不住,却在与铁链相撞的刹那粉碎成了木屑。 贺景恒肩扛朱雀金刀,俯瞰着原野上黑潮般的精英骑兵,英俊的眉宇之间透出一股凝重,忽道:“不行。” 阿鲁特转向他,表情中隐有无奈,“殿下,铁浮屠已是全年募兵,盔甲造价极高,一年内发展到五百骑的规模,在士兵要求不降低的情况下,很难再快了。” 清风卷着青年的叹息声飘然远去,“我不是指这个。我们只考虑到了人,没有考虑到马。” 铁浮屠的马匹都是挑选的最健硕、最高大的极西马种,比东陆的战马高出了几乎两个马头,魁梧似熊,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阿鲁特想了半天,依旧不知道贺景恒对哪个方面不满意,奇怪问:“殿下,战马有何不妥?” 贺景恒目不斜视,指点:“人有铠甲保护,马没有。” 阿鲁特思索了一刻,忧道:“若是战马重铠全装,会因为负重过多难以奔驰,冲锋的力量与速度会大幅度下降,恐顾此失彼啊

” 贺景恒摇摇头,一针见血地指出:“不需要披重甲,仅保护马膝、马眼等脆弱的关节,避免被敌人的砍刀斩断马腿,人仰马翻。” “让天机阁设计灵活轻巧的钢铠,五月以前,我要看到成果。”青年下令道。 阿鲁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旋即转化为敬佩,“是!” “殿下,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贺景恒目光波澜不起,随口回道:“直觉。” 贺景恒忆及北方传来的军报,沉声道:“燕珩大概率要打柔宛,北陆扎罕、楼朔也欲分一杯羹,在他们三方出兵之时,我们得把西沙剩余的国家部落拿下,拼的就是速度,我打算带铁浮屠的儿郎们去练练手。” “殿下,铁浮屠虽然悍勇无匹,可人数太少。西沙毕竟还有七个部落,其中塔塔尔的兵力不逊色于鄂默与巴林” 贺景恒乜他一眼,哂道:“我岂会不晓?” 无视部下的难堪失言,指挥道:“阿鲁特,深入大漠之后,你带领两万铁豹骑在后方掠阵,与我打配合战。” 风贴着大地流过,长草伏低。贺景恒原本平静的目光骤然变戾,瞬息之间朱雀出鞘,金色的弯刀划出一道圆满而凶煞的弧线,光若满月,与疾速逼近的利刃猛然相接,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轰鸣。 阿鲁特感受到青年周身暴涨的杀气,心下大骇,向后接连跌退数步,一把抽出□□,满目戒备地看向突如其来的擅闯者。 豪迈爽朗的笑声随风传来,“恒儿,你进步良多啊!” 布衣男人拉下黑纱面罩,目带笑意地说道。 闻声,贺景恒立刻转锋收回了攻势,呆愣地望着男子的脸庞,眼睛瞪大、变亮,无比惊喜地喊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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