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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头角(一)

那日松年逾七旬,是占星殿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老,掌管辽月的祭祀、礼仪以及出使等事宜。套上祭祀礼服,白花花的头发散落下来,端的是庄严肃穆。 然而,老爷子的“不食人间烟火”实为假象,仅限于人前。一旦得空,那日松就会去城里的百花楼听曲看戏,一待便是一整天。 那日松平生最好歌舞音律,无论是草原的篝火围舞,亦或东陆的瑶琴淙淙,他都十分喜爱。 时至四月,人们纷纷脱下厚重的棉袍,换上了轻薄的春装。一个热闹如昔的清晨,那日松作寻常老者的装扮,迈着不符合年龄的矫健步伐,走进了一座装横大气的楼阁。 鞋子刚踏进门槛,便被声情并茂的说声吸引了,心情也畅快起来。走到老位置坐下,和往常一样,点了一壶牛乳茶,一碟油炸花生。 时间尚早,琴姬舞女们还没有出场表演。那日松倚靠红漆木桌,欣赏着一波三折的精彩故事,可谓惬意非常,脑袋都不自觉地跟着晃了起来。 说者是一个中年人,长相全不似草原汉子的粗犷,虽然五官平平,气质却秀儒雅,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讲起话本子来简直是跌宕起伏,时而豪放,气力十足;时而柔和,耐人寻味,将中的人物演绎得那是活灵活现。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潮水般的叫好欢呼几乎要掀翻阁顶,甚至部分心神激荡的看客,“哐当”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高声鼓掌大赞。 又一个故事结束,众人意犹未尽,说人却弯腰退到了幕后。少顷,手脚麻利的侍女搬出一架连珠古琴,放置到了戏台中央。 那日松瞧一眼时辰,不禁感到了些微的疑惑:今个儿开始得比以往早许多 花鸟锦屏之后,一位年轻女子款款步出,一袭水碧色的齐腰襦裙裹起身段,窈窕婀娜,颇有几分古韵。烟雾袅袅,她的容颜仿佛也蒙上了一层薄纱,隐有神秘之感。 芊芊玉手抚于银弦之上,琴音响起,弹奏的正是那日松素日里最喜爱的琴曲之一——《长烟落雁》。 琴技算不上绝佳,但胜在雅而逸,做到了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最重要的是,奏曲之人对《长烟落雁》的理解可谓是入木三分,与那日松的见解恰有不谋而合之处。 胡子花白的老爷子默默在心里猜测,百花楼的管事难不成是发了大财,要不然,哪里找得到如此上等的小琴娘? 谁料,少女仅奏完一曲便施礼而去。在场的人都有些失望,可也无人多说什么,毕竟来去自如是百花楼的规矩。看客们交头接耳了几句,便准备听下一场戏了。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弹琴的少女上了楼。 顶楼视野开阔,是最好的雅座,当然它的价格也最“好看”。同样的茶水点心,顶楼要翻上几番。 少女在空置的木椅上落了座,看一眼旁桌,朝侍者要了壶同样的奶茶。 瓷罐端上桌还冒着热气,那日松眼角往那厢瞟了一眼,少女摘下面纱,双手捧起奶茶喝了一口。她好像是因为口渴,急急切切的,雪白的脸颊上都沾了些奶渍。 老爷子活了七十多年,深知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这小姑娘怕是有备而来的。 不过看小姑娘年龄又小,举止马虎可爱的模样,倒是令这位长老想起了自家那个年龄相差不多的小孙女:十七岁了,在家里待着尚未出嫁,一天到晚毛毛躁躁的,令他放心不下。 如是想着,仅剩的那点防备心似乎也快没有了。 “老伯伯。”兰昭儿拿出手绢擦了擦脸,微微侧身,俏皮地说:“小女有些问题想向您讨教,不知您是否有空?” 那日松抬眼看去,猝然愣住。 他活了大半辈子,又常年于王座前侍奉,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然这一霎,一个念头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此女容貌太盛! 看着这双淡紫色的琉璃眼,联系城中近来的传闻,心里对其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测。 老者慢悠悠地吃着花生,间隔了半响,缓缓开口道:“青玉的琴姬从小修习琴乐与舞蹈,你是圣女,自当是佼佼者,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外行人指点?” 兰昭儿眨眨眼睛,愧疚道:“小女的确在青玉习过琴艺,实则不过囫囵吞枣,对乐曲的学习虽称得上广泛但不够深入。这些年以来小女也一直在摸索,却仍旧是半知半解。” “不必妄自菲薄。”那日松谈起音律就停不下来,呷入一口奶茶润喉,“琴,清丽而静,和润而远。你的琴音之中蕴含太和之气,对曲子意境的理解优秀。假以时日,未尝不能通神明之妙。” 听到他的肯定,兰昭儿连眉稍都透出了喜意,欢声道:“小女回去一定多加练习!” 然后迫不及

待地追问:“伯伯,说到这意境,《长烟落雁》中意象繁多,但哪一个最要紧?是云烟?还是这孤雁?” 那日松思忖了许久,方才回答道:“老夫以为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是月。” 兰昭儿支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随即一拍桌案,恍然大悟道:“正是!曲中无月,却又好像处处有月若缺了月亮,那这曲子可就失了魂啦!”说及此处,似是心中激动,抄起瓷碗又灌一口。 在旁的老爷子瞧她一付活泼的样子,手上梳理着白花花的长胡子,忍不住提醒道:“小姑娘,慢一点,别噎着啦!” 终于意识了自己的莽撞,兰昭儿微一躬身致歉,规规矩矩地坐下来,陪着那日松一同欣赏舞乐。 可她不过安静了片刻,便又如同一只雀儿,在长老的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兰昭儿尚在青玉之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学习歌舞乐曲,如今虽然也算不上精通,但她最擅长的便是通过分析,取人长处补己短处。所以无论是乐曲还是舞蹈,兰昭儿都是可以和那日松探讨几句的。 这位长老虽然知晓她别有目的,却也被勾起了谈性。 他平日在外是一副难以接近的威严形象,在家中也无人与他兴趣相通。今日遇见了兰昭儿,那日松感觉说的话比平常一年都要多。老爷子是个性情中人,方才那点戒心已经全然无踪。 “万物有灵。”兰昭儿望向舞台,由衷地感叹道。 此话颇有些突兀,那日松问:“何出此言?” 兰昭儿嘻嘻笑道:“伯伯,乐曲和舞蹈都是会讲故事的!” 老者也笑:“确是如此。一弦一音,饱含作曲弹奏之人的情感。天地之间的灵气赋与世间万物,草木有灵,与人又有何异?” 兰昭儿沉吟片刻,认真地纠正道:“可不只是青草和树木,天空和河流也是会说话的!” 那日松并不惊讶,早知晓青玉圣女对天地星律的感知远胜常人,于是笑问:“哦?它们给你说什么了?” 兰昭儿状若回忆:“河流说,这几年下雨太少,再没有雨水,它快要干涸得裂开了。” 那日松本来悠闲地品着奶茶,听到这话,忽地将茶碗搁置下来,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倏忽一阵阒然,兰昭儿视线汇聚在天花板,自顾自地说道:“但是天空安慰河流说:‘我不会让你干涸的。’云朵也这样安慰河流。我瞧着,它们已经有法子了。” 那日松立马追问:“什么办法?” 兰昭儿神色自若,向嘴里丢了块果饯,含糊道:“如何让河流不干涸呀。” 兰昭儿从百花楼出来已经是傍晚了。 她戴上帷帽,隔着白纱望向来往的车马人流,心情不错,路过果摊还买了串饱满圆润的绿葡萄。 据那小贩讲是午时刚摘的,特别新鲜。她尝了一颗,发现味道甚好,心情顿时也好了起来:“西陆的葡萄果真是甜!” 黄昏时分,多数人已经在往家中赶了,路上的行人较早晨少了许多。兰昭儿吃着葡萄,漫步于空旷的街道,难得清闲。 这种惬意感只短短持续了一小会儿。 兰昭儿举目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巷子里有许多人,围成一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面上的表情或是不忍、或是厌恶。即使距离甚远,仍能够察觉到那微妙的气氛。 兰昭儿秀眉一挑,本想换一条路走,回想了一下地图,发现绕路实在麻烦,于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透过人群的间隙,余光随意一瞟,便同其余人一样停住了。 街道上,几张短破的草席包裹着一具尸首,直挺挺的,看上去已死了好一段时间。收敛尸身的人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掩不住尸体散发出的一阵又一阵恶臭,如同腐鱼烂泥,中人欲吐。 地上跪着一名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破旧的褐色麻衣勉强蔽体,两只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不堪,泪水止不住地自脸颊滑落。明明已经是这付模样,却仍旧无法听到她的哭泣声。 她是一个哑女。 目睹此景的刹那,兰昭儿只能联想到一种可能性——卖身葬父 她在心底默默算了一笔账。 西、北二陆奴隶交易众多。黑市里,最不值钱的便是奴隶。手脚健全的奴隶才能卖几两银子,何况这女子说不了话,恐怕价钱还要打个对折。那么这哑女将自己贱卖出去,这辈子就算毁了,也凑不够棺材钱 这种事情在现今的世道上并不少见。 兰昭儿正兀自思考着,几位中年妇女的交谈声传至耳畔。 <

> “林家老汉都死了好几天了,还不下葬……都发臭了,真是造孽!”女人捏紧鼻头,厌恶地抱怨。 “那也得有钱买棺材啊!难不成扔到狼啸谷下面喂乌鸦?”一旁的小贩反呛道。 “这家人怎么回事,怎的连买棺材的钱也没有?”大娘眉头紧皱,瘪着嘴发问。她是这两年才被儿子接来金勒城的,对街道上的人家没那么熟悉。 哪知此话一出,知晓内情的几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小贩按捺不住,向众人大声解释道:“林家父女不是辽月的人,他们是梁国的人!前些年不知道因为什么搬到这里。” 小贩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面上似有鄙夷之色,嫌恶地说:“林老汉是个瘸子,他女儿是个哑巴,没有人愿意把活计给他们做。这些年住的全是废弃的马房,没有横死街头已经是奇迹了!” 兰昭儿去摘葡萄的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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