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奔跑也可以如此畅快淋漓,风从耳畔过,带走烦忧。 跑着跑着,姜雨芫有了种熟悉的感觉,想起那晚的月夜,也曾这样奔跑过。 转眼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春花死了,温惠走了,追逐三姐妹的灰狼变成了一路同行的伙伴。 哦,不。 春花还在,即便只有模样在,足以慰悲伤。 阡陌还在,她善于奔跑,只要身体无恙,她会跑得越来越快,跑过山海,跑过生死。 如姜雨芫的期盼,阡陌跑来她身边,四肢张开,勇往直前,银灰色的毛发向后飞扬,飒爽风姿,几乎飞了起来。 姜雨芫揉揉双眼,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直到姜宗志开怀大喊: “阡陌。” 真的是阡陌。 姜雨芫放慢脚步,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奔向前方,停下脚步,喜极而泣: “阡陌。” 阡陌像从前那样,回眸的瞬间掉转方向,直奔而来。 她咧着嘴,分明是在冲姜雨芫笑。撒欢儿地跑来,四爪离地,一个飞扑,扑倒姜雨芫。 和姜雨芫面对面,银灰色的眼眸里都是姜雨芫,看着姜雨芫黑色的眸子里都是自己。共呼吸同命运,有那么的一刹那,阡陌感觉自己和姜雨芫是一样的,一样的脸庞,一样的韶华,一样的心境,一样的灵魂刻满伤疤。 曾几何时,她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是姜家的孩子,和父亲母亲姜雨芫姜宗志一同过活,美满幸福,安宁祥和。 当命运的转盘忽然打翻,她和姜雨芫都要接受,承担,颠沛流离,再无退路,一直向前。 生,仰或是死,都不能止步。 姜雨芫不会止步。 阡陌更不会止步。 一路艰难,一路伤感,但求峰回路转。 姜雨芫情不自禁,张开双臂紧紧拥抱阡陌。她柔软的皮毛,柔软的身体,一根一寸都是温暖。 失而复得,感觉真好! 尽管这是一场较量,结局在意料之中,姜雨芫的欢喜仍是无法言表的。 大家早就停了下来。看着这场劫后重逢的缠绵画面。 最惊讶的是姜宗志,他说话都结巴了: “阡阡陌还活着。” 欧阳道川嘲笑他: “宗志,舌头捋直了。” 姜宗志眼巴巴看着姜雨芫和阡陌,有那么一点点嫉妒的味道: “阡陌跟姐姐最亲近。” “那是自然,她们都是女孩儿。” 不过,欧阳道川也露出妒忌的表情: “抱得那么紧!” 姜宗志的大脑飞速旋转,搜寻与此有关的信息,完全连贯不起来: “欧阳哥哥,我说呢,问你你总是不回答,我就说嘛,阡陌怎么会变成稻草,太奇怪啦!原来她还活着,哈哈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就瞒着我一个?” 姜宗志刚要跟欧阳道川理论。蒲姑姑已凑了上来,拍拍欧阳道川的肩头邀功: “儿子,怎么样,娘亲我给你把小狐狸带来了吧,我办事你放心,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 人间清醒,神态自若,没有一点儿癫狂症的样子。 欧阳道川连连点头,夸赞蒲姑姑: “那是,我娘是天下最能干的娘,也是最美的娘。” 蒲姑姑一听,略带羞涩,喜笑颜开,美滋滋的,挺了挺身板,郑重其事说道: “儿子过奖。为娘不是自夸,要不是我样样出色,哪能选为小玖儿的教养姑姑。” 话到此处,忽然看见和阡陌抱成一团的姜雨芫。赶忙驱赶阡陌,扶起姜雨芫,帮她拍落身上的干草灰尘,开始啰嗦: “小玖儿,你贵为公主,怎么这么不小心,满地打滚,瞧瞧把自己弄成了个泥孩子。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咱们金贵着呢?小玖儿就是名副其实的公主,模样生的美,天生公主相,上天会给你好福气” 姜雨芫接连叫了几次蒲姑姑,蒲姑姑都不为所动,只是自顾自地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真把姜雨芫当成了小玖儿。 欧阳道川一点儿也不觉得母亲的行为又什么不妥,反而暗暗高兴,在他看来,只要母亲喜欢姜雨芫,说不说疯话都不打紧。 姜宗志的心思都转到阡陌身上,来来回回给她检查好几遍,确认阡陌没有什么严重的伤,也就放心了。忙不迭向阡
陌介绍灰狼: “阡陌,你看这是灰狼,欧阳哥哥的猎犬,它可厉害了呢。” 灰狼认得阡陌,彼此都记得田埂上追逐的那一幕。此时,化敌为友,灰狼放下凶恶面目,主动向阡陌示好。 阡陌不理会它,看它的目光,像是一个人看着一个动物,怪怪的。 姜宗志又牵住胜将军,向阡陌解说: “阡陌,这马儿跟咱们一路走来,丢在了客栈里,后来,它竟然自己跑回来。以后,都要和咱们一路同行了,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胜将军,威风吧。” 胜将军不似灰狼那般天生会讨好别人,即使与阡陌久别重逢,也保持着淡定的风度,颇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北夷战马,有这般情谊与傲骨,却是难得。 最不好意思的是地精。他耷拉着脑袋,来回扣着手指,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姜宗志对他呼喝: “嗨!小妖怪,你怎么不跑啦?抓你的时候你拼命跑,姐姐救了你,你也不知道感激。” 地精抬起头,眼珠子骨碌碌转,不张嘴,只喘气。 他是唯一的生面孔,阡陌第一眼便留意他了,只是这会儿才有时间细细端详他。 阡陌警惕地审视地精,围着他打了个转,抽抽鼻子嗅着他的味道,凌厉闪亮的目光穿透地精每一个毛孔,确认过后,一声不响转身离开了。 夜渐深,声响消散,人群向城门回流,一场浩浩荡荡的驱逐疫疬之鬼行动结束。 人们打着哈欠,拖着工具和灯笼进城了。 没有找到疫疬之鬼,对他们来说,颇为失落,但也是幸事。没抓到,大约就证明疫疬之鬼害怕他们制造的声音,全跑了,瘟疫随之也会消失。 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收获,至少孩子们抓了些虫儿,捡了些宝贝,高高兴兴带回家。 欧阳道川并不这么认为,他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疫疬之鬼并非在荒野,也并非这样能驱逐的。” 姜雨芫没有力气去研究这些,姜宗志困得趴在马背上打盹。 欧阳道川背着睡着的蒲姑姑。 地精悄悄地跟在后面。 姜雨芫一直沉浸在寻回阡陌的喜悦里,这时才想起他来,心里百味杂陈,明知他不是春花,却对他的外表难以释怀,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对他说: “你走吧,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地精停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行人,慢悠悠往回走。 找到停马车的地儿,幸运的是,马车和车里的东西还好好的。 欧阳道川把蒲姑姑和姜宗志分别扛进马车里,姜雨芫安置他们躺下。姜宗志突然微微睁开迷离的双眼,呢喃道: “姐姐,你训我的样子,好像娘亲哟。” 说完,闭上眼睛继续睡去。 蒲姑姑侧身搂住姜宗志,呓语道: “乖儿子,姑姑做你娘亲。” 姜雨芫退出身子,靠在马车前头打盹儿。阡陌跳上来,匍匐在姜雨芫身上,把自己当成被子盖住她。 阡陌暖和得像一团火,即便是寒冷的冬日,姜雨芫也像睡在温暖得被窝里,很快沉沉睡去。 欧阳道川把灭掉的火堆重新点,坐在火堆旁,向不远处勾了勾手指,示意躲在暗处的地精过来。 地精往前挪了挪,又停下,不敢靠近。 灰狼两步窜过去,地精吓得赶紧跑到欧阳道川身边。 欧阳道川示意地精坐下: “别害怕,我不杀你,留着你有用呢。” 地精坐下。 灰狼偎在欧阳道川身边。 欧阳道川故意亮出短刀,恐吓地精: “不过,你要是不听话,我一样会杀了你。听好了,现在我要出去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守夜,看好马车上的人。” 地精赶紧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作出回应。 欧阳道川起身要走,灰狼也起身跟上。 “灰狼,留下守夜,我去去就回。” 欧阳道川发令时,脚已离地。 灰狼止步卧下,目送欧阳道川的背影没入暗黑,朝东封城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