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道川话音刚落,蒲姑姑兴奋地喊道: “介,欧阳介。” 欧阳介是欧阳道川的父亲。 大家顺着蒲姑姑手指的方向,看到人群里走出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短衫外罩着虎皮马甲,脚登一双皮靴,腰间勒着一条宽大的黑色皮带,背着一张大弓,弓身做成龙形,龙头威严飘逸,龙身坚韧有力,刻画得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要腾云而起。 虽然离得远,还是能看出那男人容貌身形和欧阳道川颇为相像。 “爹爹。” 欧阳道川失声喊道,笑容在他脸上荡漾开来。 “川儿,走,去找爹爹。” 蒲姑姑紧紧抓住欧阳道川,快步追去。 “欧阳哥哥。” 姜雨芫扯住欧阳道川的衣角,努力甩掉头脑里错乱的情绪: “墟市里的一切是真的吗?” 欧阳道川没有回答,没看姜雨芫一眼,全然忘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眼里都是父亲的样子,任由蒲姑姑牵着向欧阳介奔去。 阡陌竖起耳朵,站直身子看向欧阳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灰狼激动得乱了阵脚,飞奔向欧阳介,时而又停下脚步,回望蒲姑姑母子,巴望他们走得更快些。 姜宗志向往地看着,把姜雨苑的手抓得更紧: “姐姐,欧阳哥哥的爹爹来了,他们一家团聚了。” 姜宗志的话触动姜雨苑心底最柔软脆弱的那根弦,拨弄出无限悲伤的弦音。 姜雨芫在那么一瞬间清醒了,回头一看,马车还在,拉住蒙住的姜宗志,钻进马车里,取出装着两人旧衣的包袱。 就在那一刻,马车消失了。 姜雨芫惊觉:地精怎么不在?还是说他一直都不在? 哒哒哒! 一阵迅疾而有序的马蹄声打乱姜雨芫的思绪。人流中出现一匹高大的骏马,马儿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肌肉匀实,线条优美,连一双眼睛都泛着柔柔的光彩。在灯火的照耀下,似乎是一匹会发光的天马。若以姿容论,可称得上一位飒爽的大美人儿。 胜将军看得呆了,犹如眷侣久别重逢。 白马也直直看着胜将军,眼神里都是暗示,调转身子,奔向别处。 胜将军着了魔般,追随白马疾驰而去。 姜宗志唤了两声,胜将军没有回应,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回头转向姜雨芫: “姐姐,他们怎么都走了,咱们要不要去追?” 姜雨芫感觉自己陷入深深、深深的梦境,且在梦里觉得无比真实,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梦境。 当她意识到这点时,立马彻底迷失心智,完全将自己融入其中: “不必,他们会回来的。” 姜宗志亦是意乱神迷,完全放下戒备,喜笑颜开: “姐姐,你看这里真热闹,我们去逛逛吧,看能不能找到爹爹和娘亲。” 爹爹和娘亲? 姜雨芫脑中闪现着零碎的片段:剑、血、坟 一闪而过,没什么印象。 姜雨芫笑了: “对哦,宗志,我们去看看,娘亲或许来卖织锦了。” 阡陌急了,死死咬住姜雨芫的衣角。 姜雨芫摸了摸阡陌的脑袋,像从前那般温柔: “阡陌,别闹,快走。” 一股力量指引着他们,推动他们随波逐流没入闹市。 杂耍艺人表演着各种绝技,引人入胜,姜宗志路过时,看得出神,跟着围观的人群一起拍手叫好。 烧肉铺子里香气四溢,人头攒动,一位位食客在大快朵颐。姜宗志眼望着滋滋冒油的肉食,不停地咽口水。 姜雨芫摸摸身上,囊中羞涩,只剩两个钱币,一块烧肉也买不上。默默拉着姜宗志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个最奇怪的摊位,摊主是个矮矮胖胖的男人,两眼精光,两撇小胡子翘的老高,朝姜雨芫兜售自己的货品: “小姑娘,快来看看,你想要什么,我这里应有尽有。” 姜雨芫礼貌地向他摇了摇头,拉着姜宗志继续往前走。 男人不甘心,继续揽客: “别走哇,小公子,来看看吧,我这里一定有你们想要的。” 他把一个小物件往姜宗志眼前举: “这个小葫芦刻得精巧,喜不喜欢?”
姜雨芫看到他手里的小葫芦,木头雕刻,拇指大小,眼熟的很,完全跟那个跟母亲化缘的和尚赠予自己的小葫芦一模一样。 可那个小葫芦明明已经被欧阳道川拿走了,怎么会出现在男人的手中? “哪来的小葫芦?” 姜雨芫惊讶地问。 男人对姜雨芫的反应不解,顺手从摊位上抓起一把同样的小葫芦: “我做的,看!多得是。” 的确,他手里一大把的小葫芦,都是一模一样的。 姜雨芫松了口气。 天下的物件大抵都有相似的,也没什么稀奇。 “买一个吧,姑娘,别看葫芦小,能施咒可挡灾,好用着呢,和尚道士都来买。” 姜雨芫倒吸一口气: “有个黑黑的方脸和尚买过吗?” 男人想了想,小胡子抖一抖,很是自豪: “买过买过,不就是净徳和尚嘛!你识得他?不对,你识得我这小葫芦。啧啧!小姑娘识货呀!得了,算你便宜些,就当今晚开张了。” 净徳和尚,姜雨芫心里默念着,嘴上回他: “不了,我没钱,也无需买它。” 男人忙说: “没关系,先不谈钱,姑娘看不上小葫芦,我这里有许多好物件,你想要什么都有,看看也不花钱,说不定就有你俩喜欢的。” 男人的货品铺开一大片,支起的摊子上摆满东西,女人的首饰,男人的饰物,连同孩子的玩物,想到的想不到的都堆积在一起,满满当当,看得人眼花缭乱。 男人头顶上挂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灯笼,还有些旗子汗巾等物,飘来飘去,给夜色增添几分艳丽。 男人脚下堆着瓶瓶罐罐各种大件杂物,太多的东西更衬得他浑圆敦实,如一个夹在里面的球。 姜宗志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充满兴趣,早俯身深入研究去了。 时不时发出赞叹声。 阡陌警觉地观察着,来来回回嗅了好多遍,没有在任何东西上闻出异样。 男人见姜宗志兴致勃勃,便不停地向他展示自己的货品,炫耀货品的神奇之处。 姜雨芫对这些东西无甚兴趣,刚要拉走姜宗志,忽地瞥见杂物里半埋着一个熟识的物件,忍不住拿了出来。 是梭子。 姜雨芫再熟悉不过,母亲日日夜夜用梭子织锦,每一根丝线,都浸透她的汗水,编织着全家的希望。 梭子动,就是母亲的手在动,是她的脉搏在跳动。 每一下,都印证着生命的顽强与不屈。 而如今,梭子湮没于杂物中,沉寂无用。 男人察觉到姜雨芫看着梭子时的恋恋不舍,心里早有数了,小胡子翘了又翘: “姑娘好眼力,这是岁月梭。” “岁月梭。” 姜雨芫重复着,若有所思。 男人捋了捋小胡子,讲起来口若悬河: “岁月梭,顾名思义就是快过时日的梭子。无论天上人间仙妖人兽,都要历经生死过往。从前的岁月都到哪里去了?过去的人和物还能回头寻到吗?又有什么法子能够找回从前的岁月呢?答案都在这个岁月梭里。只要是执念所向,从未忘却,岁月梭里必有回响。它会将心怀执念之人带回向往的岁月,留住最美好的日子。只要想就能通过它到达任何想去的地方,找到任何想找到的一切。而且,永远都可以留在过往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