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分刚过，楚末走在道路上，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秋天的气息。 走了一路，身上常穿的牛仔裤被热气扑地贴在腿上，反而有些闷汗。楚末是个离群索居的女孩，她连周末都很少出来。 楚母平时都会赶早市，骑四十多分钟的电动车来这边的一个农贸市场买菜。楚末下了公交车，还得再走五百多米，才到商厦。 商厦地下的大超市有家很好吃的炸糕店，油条一块钱一根，物美价廉。楚母为了庆祝她上个月考进前五十名，晚上多做几个菜，但是楚母晚上说不准几点回来，顾不上做炸糕，让她出来买点现成的。 因为她也喜欢吃外面做的这家，是母亲做的体格的一半，虽然豆沙馅儿不多，但是多吃几个也不会觉得太油。 今天是周末，超市人也多。楚末买了两斤就出了大超市。 如果她没有那个随便逛逛的心思，这个时间点回家还能赶在天黑之前做几项作业。 或者她像平时一样，会担心手上的炸糕凉掉，直接回家，可能就没有之后发生的事情。 但是楚母说了她不知道晚多久才回，做其他菜的时候，还是要把炸糕热一热。楚末想跟父母一起吃。 楚末是个从小到大都被夸奖听话的孩子，学习没让操过心，现在所在的学校，也是她一分钱没花考进去的，那时候还没有按学区房户口本分学校的规则。 楚末也争气，基础不好但是努力。明年夏天就中考了，别看现在的五十名听起来也没多高，那是她从二百六十多名一点点地努力来的。 稳扎稳打地走过来，楚末心中其实松口气的感觉大于惊喜。 电梯升到了一楼，迎面从二楼电梯下来几个少年少女，娇笑声和说话声很大。 楚末放在电梯扶手上的手缩了下关节。没由来地想转头走下去，防止在校外偶遇上。 上升的电梯一节一节地变平，让她无处下脚。 就几秒的功夫，她的大半个身子露了出来。好巧不巧的，对面的一个个子挺拔的男生正正视着这个方向。 楚末莫名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这种不安的感觉来自哪里。 她错开视线，握着电梯扶手踩上那节平展了的梯步，装似没看见，从电梯上下来，拐向相反的方向。 楚末生性沉默，冷淡，又宅，平时在学校里提不上什么存在感。 她也擅长将自己淹没在人群中，就如现在一条牛仔裤、长袖、低马尾——发圈扎的还不利落，头发丝都从下面顶出圈儿。普普通通的、平凡至极的背影。 只是这个下午到底是没走成。 楚末走开几步的背影忽地一僵。 高昂的女声叫出了她的名字，“喂！楚末！” 楚末抿住唇，未思量，装作没听见，当机立断地往商厦人多的出口走。 她背影不显得焦急，脚下却有意加快了速度。 低声说着“借过”，她从卖蛋糕的店铺中穿过去。注意着耳边听不到那些人的声音后，拽了拽大腿上热腾腾的裤子，翻出裤兜里的公交卡，想着一会儿公交车上人能少点。 就在她一脚要踏出商场的地标线时，一只手从她背后过来，一把推到了她的左肩上。 楚末不妨踉跄一下，还连带着下了几节台阶，才稳住身形。 她抬起脸，转头看过去。 两女三四五个男生，正中间，也就是她背后的那个女生，面色不耐，撩了下脸一侧的刘海，然后抱住胸，“我们叫你没听见吗？还要我们跟着你追出来，你怎么就那么大脸呢。” 楚末因为最后一个词皱了下眉。 似乎是因为跟得急，女生喘着气还喘上了火。“跑的那么快，你是心虚吧？” 楚末平静地站在原地，“有事吗？” “哎！啥意思啊？在外面就不认得我们了？”女生似乎看楚末哪儿都烦，忍不住上前两步，伸出手，想点点楚末的肩膀。但是被楚末一侧身子躲开了。 她手伸了个空，缩回手。下一秒撒娇似的退回去两步，靠在旁边插着兜的少年怀里，双手拉着他的一只胳膊，跺了跺脚，“你看她～，嚣张死了，我就说肯定是她告的密，不然刚才怎么跑的那么快。不是她干的她躲什么？” 旁边的另一个女生，是王依夏的跟班，跟着一边点头，“何老师每次都抓的那么准，班里早就有人说咱们班有个告密精了，何老师才知道的那么多事情。” 她们后面的男生，听见这句，也将厌恶的眼光投了过来。 楚末心一跳，这次不再掩饰地皱起眉：“你们在说什么？”
“哟，还装傻呢。” “看着挺安分的，他妈的竟然是个恶心的告密精。”有男生附和。 这群人是她的同班同学，后面几个几乎都是成绩倒数、中下游的混日子的问题学生，搞对象搞小团体逃课打架的那类。但是从初中刚开学到现在，楚末从未跟他们打过交集，除了正常上下学从未在校外碰过面，却不知道怎么招惹到了他们。 楚末不知道她为什么被安上了“罪名”，她目光定格在王依夏和她旁边的少年身上。如果说的是他们找对象的事情，这个事情班里的人有人偷偷传过，而且就算知道，都不是当做不知道吗。 她对别人的恋爱并不感兴趣，甚至当做看不见了，“你们说的告密精不是我，你们刚才叫我，我可能没听见。我不是装，是我觉得在学校外面，你们应该也不想和我认识。我们都不熟，我为什么要讲你们的坏话？” 现在是在校外，他们人多，楚末不想跟他们起争执。尽量低头缓和氛围。 似乎有人被她说的话打动了，觉得不无道理，脸上泛起来些疑惑的表情。 楚末松口气。 可他们的动摇转而又被一声询问打破了，“你信吗？” 楚末猛的抬眼，看向刚才一直没出声的那个人。 他正低头看向他怀里的王依夏，是在问她的意见。 楚末看着嚼唇怔愣的王依夏，那股不安再一次袭来。 “不信。你们这群傻子不会信了她撒的谎吧？人一个学习好的说几句话就把你们耍的团团转？”笑吟吟的声音在片刻安静后忽然响起。 王依夏的跟班扯扯王依夏的胳膊，小声说：“咱们声音太大了，好像有人看过来了。” 王依夏揉揉头发，睨着楚末：“那就换个地方！反正她也不说实话，烦死了。” 他们是一头的，楚末看着他们的脸上的表情又一个个变得恶劣，意识到这件事。 后退两步，眼神变得警惕：“我发誓我说的是实话，我没有必要骗你们。我…我也不敢招惹你们。而且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事情，我出来买东西，我爸还等我回家呢。你们也要逛街的不是嘛，不要被我浪费了时……” 她话都没说话，一只大手突然扯住她的胳膊，直接拽着她走，“谁他妈管你谁等你回家呢？” “放你回去然后再让你告诉班主任？” “话这么碎，还说不是你告的老师？” 楚末心里跳的厉害，直觉不能跟他们走。当下也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可她的反抗在一群抽条长个的少年们手下太微小了。 她直接被带了一块儿空旷的小区边上，背后靠着楼，她一下被扔到了一个坏掉的秋千杆上。 后背咚的一声，害怕却大过了疼痛。楚末看着这群人，交错的身影背后，都是空无一人的旧校区。 楚末紧紧地抓着袖子，她的体格再逃也逃不了。她抿着唇，沉默地安静。 “还不承认是吧？”王依夏短裙飞扬，细得无肉的腿光秃秃的立在眼前。 前几天班主任不知道怎么知道她和宋正知处对象的事，亲自找了她谈话，然后这几天宋正知就阴晴不定，看着她总是冷冷的。王依夏摸不清宋正知的脾气，她没办法，那就把罪名推给别人呗，反正每次看着她就讨厌。 “我没干，我要承认什……” 这一过程发生的很快，快到楚末眼前一花。 然后脸上便是火辣辣的疼，声音也被吹散在风中，突然愣住了。 这一举动都有些出乎意料。 那个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的宋正知，皱了下眉毛。然后又不着痕迹地平复了。 然后紧接着，都没有人反应过来，地上的人竟然会还手。 楚末狠推了一把王依夏的胸部，奋力扯住了对方的领口，借力拉低了王依夏被增高鞋多出来的身高，然后一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王依夏尖叫一声，伸出脚踹向楚末。 楚末躲过了她的手，却没躲开其他的手。 四面八方的手朝她伸来，尖细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瞬间扯紧了她的头皮。 楚末小臂颤动，爆发出的挣扎因加入力量差距被尽数化解，双肩被强大的力量压着。楚末被王依夏踹了一脚，然后被压在了地上。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忍不住发出痛吟。 “贱人！你还还手！”王依夏那会儿被打得一愣，现在马燕和他们抓住了楚末，王依夏的气势也随之回来了。 楚末冷冷地盯着她。 “你们愣着干嘛啊，给我把她嘴打烂，
让她还敢告状！” “我不打女的。”有人说。 背上被沉沉地压着，楚末听了想冷笑。 头皮一痛，她脖子被迫一仰，然后看到了马燕狗腿的脸和她的手掌。 楚末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屈辱，脑袋不知道撞到了谁的腿上，发圈被拽断，披头散发地埋在眼前。马燕好像还伸了指甲，她的嘴角痛痒，在她脸边划破了一块红痕。 胳膊上怖人的力量不见了，只留双手松松垮垮地垂在腿边，她听到威胁的、得意的、高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敢告诉别人，下次就把你脸抓烂。” “诶！教训一下就行了，我看了，这地方连个摄像头都没有。能告诉谁去？” “真是她吗？我感觉她平时在班里都不说话。” “那是不跟你说，跟别人可说。” 有一道极细的，贴在她耳边，“早就觉得你贱了。” “……” 楚末沉默地坐在地上，眼珠子落在身前，看一双一双的脚步离开。直到最后一双动了的时候，她转了转眼睛，往上移了几寸。 看了一眼那个全程站在那里，一句话没说，一个动作没动，目睹的人。也就是唯一和这群人不同的——成绩稳居前三的好学生。 在那句话出来之前，她曾对他抱有一线渴望，一直想着他可以施以援手，救救她。 他虽是旁观者，可他也可以是主导者。 原来这张外表不仅欺骗了老师家长，也欺骗了自己。 楚末发懵的精神疲倦至极，在那双腿走近自己身旁时，她的胳膊侧了一下，布料与布料之间没有贴到半分。 …… 商厦夺目的光亮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连兜帽服都卷到领口的姑娘。 不起眼，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青春期学生颓唐的背影。 ——“阿姨，我要两斤炸糕。” ——“阿姨，给您现金。” 楚末攥着零钱松开的手与另一只手背在半空中相触，柔白上一点淤青，好像送进比她大一倍的手掌中。 她看见他手里的那张红色，拇指一紧，将手里和着硬币的零钱盖在柜台上，然后缩回了手。 柯珹收回手捻了捻手指。或许是刚才那一白一青白的太晃眼，柯珹低下头。 姑娘有点低，柯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打扰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