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可能是我会错了意……”柏妮丝木着脸,犹豫不决。 “但是姑且先问一下,”她摊开那件风格过于独特的裙子,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莫非您是在等着我对这条裙子发表看法吗?” 头骨下的荧光明灭了两下,像是有人轻快地眨了眨眼:“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一条亚麻的睡裙,质地柔软又轻盈,胸口层层叠叠地铺陈着蕾丝,袖口与裙摆用蓬松的荷叶边来修饰,米白的主调上间或点缀着粉色的缎带,看上去甜美又不失优雅,或许穿上去会十分安逸。不考虑价格的话,它像是柏妮丝偶尔会选择的那类衣服,无论在这里还是穿越前,她都会觉得这是一件十分得体的家居服,然而,再强调一遍:这是一条,亚麻的,睡裙。 柏妮丝把双眼虚成了死鱼眼。 “选择这条裙子,可以认为是出于您的个人偏好吗?”她小心翼翼地打探。 “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不会讨厌这样的裙子吧?”面前的男人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却还戴着那架兽骨,他反而有些诧异地反问。 是不讨厌,可是当这样的一条睡裙是由看守者主动为人质找来时,就显得有那么一点……变态。 “它不是一条睡裙吗……?”柏妮丝秉承着充分交流以避免误会的原则,向自己的看守者反复确认。 “是睡裙吗?”查普曼隔着兽骨敲了敲脑袋,他没有过多地注意每种裙子的用途,“那不是也挺好吗?你这几天又不出去。” 这是警告吧,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和警告! “……”柏妮丝攥住了手中的布料。 变态,绝对是变态! “我好像,不是来度假的?”她委婉地表达这条裙子出现在这里有多么突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不是度假,也不影响你过得尽量舒服一点吧?”查普曼牵着自己拿回来的这条裙子反复观摩,他从中找不到任何不得体的地方。 难道说柏妮丝其实是那种特别注重场合的人? 他一阵恍悟,觉得自己找到了终极答案:“难道你想要的其实是那种符合人质身份的破布?这个爱好是有点偏门,不过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我觉得你有点极端了。”柏妮丝语气麻木。 柏妮丝觉得他是在威胁自己不乖乖穿睡裙的话就等着穿破布,或者更有甚者没衣服穿。 “这就对了嘛,”查普曼满意地看她收下了睡裙,“牙刷和毛巾都是新的,内衣的话呢也给你准备好了,以防万一我多问一句,你的生理期应该没……” 他在柏妮丝的死亡凝视下终于渐渐住了嘴。 变,变态……变态! 第一眼看到就害怕的人,果然没怕错! 柏妮丝现在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自在,她绷住脸,尽量让自己呼吸的频率保持稳定,从对面的变态手中一点点将睡裙的布料完全抽出来,露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假笑。 “我去洗澡了,你不会跟过来的吧。”她微笑。 野兽狭长的吻部急急向左右摆了摆,查普曼后退几步,高举双手,表示自己绝无此意。 你最好是! 柏妮丝一面盯着他一面向后退,十分慎重地关紧了二人之间的门。 查普曼听着门后传来的动静,贴着门边靠墙支膝坐下,静静放空自己的思想。 与柏妮丝的如履薄冰不同,意外与好友相逢的他,现在其实颇有些雀跃。 他虽然来了刻别多,却是没准备去见她的,也不准备将她牵扯到自己的事里来。 却没想到会是她先被卷进来。 泽维尔的作为虽令他不快,可为此他和柏妮丝却的确能多待上好久呢,虽然是他单方面的……但这样也已足够。 意识到这点时,安宁的欢欣压过了被人一再觊觎珍宝触犯底线的恼怒与担忧,阴私的窃喜在心底滋生。 他必须照看她,这样她不会有危险。她不会知道自己是谁,虽然这可能令她害怕,却也能保护她远离一些危险的事,而他也能……安静地感受这一切,也能感到愉快。 自己会为柏妮丝正忧虑着的处境而感到欣喜,这无疑是可鄙的,可那喜悦切实存在着,且一再鼓动着他,催促他挑动她的情绪,好让她露出更多平时不会展现在他面前的样子。 她越表现得警惕,他就越是新奇。 她真胆小呀,和平时对待自己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他的态度分明没区别呀,甚至还更为细致,更为亲切,却还是将她给吓住了。 可她竖起浑身的刺,试
图对抗,试图威胁他的那种敌对的态度,真是十分可爱。 查普曼回想起在车厢中她持剑威胁自己的样子,在头骨打下的阴影中微微地笑了起来。 “……”一双鞋停留在了查普曼的面前,似乎正犹豫着应该如何开口。 在头骨之下,别人根本看不见他受遮拦的面容上的表情,查普曼还是收敛起笑容,抬头看了过去。 “呃,你好?”韦兹已经醒了过来,他苍白着脸,额上的伤处略做了处理,“我想,或许我需要向那位小姐道歉。” 查普曼想这大概就是那个骗了柏妮丝的少年。 哦,真是可怜,她一定被吓坏了,百般无奈才对他下的手。 不错,她理应得到道歉才对。 查普曼略一点头:“过一会吧,等她准备好,我会告诉她。” 韦兹迟疑地停在原地,他的脚步在门前几番停顿。 查普曼奇怪地别头看他,质疑他怎么还不走。 “……我这就去餐厅等她。”韦兹默了默,最终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安静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事实上,由于见识到了看守者对那位陌生的小姐寸步不离的作为,韦兹对柏妮丝的愧疚加深了。 她是那样柔弱的一位小姐,尽管自己已经领教了她的厉害,可他心知那不过是出于害怕。如今他不仅伤害了她,还要害得她要被这样可怕的人如此紧密地看守,似乎都是他的错,韦兹对此感到了深深的自责。 他出门遇见柏妮丝时,倒有一半是真心想帮她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不敢质疑老大的安排,却总被内心的不安折磨着,为此才反要来到柏妮丝面前,向受害的人寻求一丝心灵上的安慰。 她如今就像是被恶龙看守着的……高塔上的公主一般,而他就是轻易出卖了公主的恶龙的爪牙。 韦兹不安地向那个房间频频回望。 被恶龙看守的公主本人倒不知道他们的这些想法。 她只看到窗户被钉死了,房间里没有任何工具,天花板又高得离谱,让她连悄悄逃跑的希望也看不到。 她在尝试爬上房梁掀天花板逃走未果反而又粘了一身灰后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跳下来,若无其事地开始清洗自己以冲掉作案痕迹。 可恶,她要是能在用短剑劈开窗户的那一瞬间跳窗逃跑就好了!可是自己力气太小,怕是窗户还没破开就会先惊动旁人吧! 柏妮丝回想起门外的变态从车厢外破窗而入的那一刻,心中充满了嫉妒。 可恶……从一个密闭的房间里直接撞碎屏障,破窗而出,将爆炸啊追杀啊一片火海甩在身后,如同亡命的狂徒一般向着夕阳逃亡,那么戏剧般的动作,她也好想做一次试试啊! 嫉妒!她的心中唯余嫉妒! 柏妮丝在妒心的灼烧之中不忿地换好了衣服。 衣服都很合身,换上之后感觉上同平时在宿舍都没什么差别了,简直就真像是在度过一场强行到来的假期一样。越是这样,柏妮丝就越是能察觉到古怪。 她决定无论对方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柏妮丝将头发擦得半干,整理好了形象,站在门前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 查普曼发现了她脚步的停留,于是甚至都未从地上坐起,直接伸手扣响了门。 柏妮丝:“……!” 她现在意识到当乔蒂在门口徘徊,而自己突然开门时那个情况究竟有多吓人。 柏妮丝打开门,低头才看见头骨变态就坐在自己身边。 查普曼抬头看她,幽绿的眼睛弯成了一轮窄窄的月亮:“你看,这穿上不是很好吗?” 她现在看上去暖和起来了,头发上还氲着一团水汽。 柏妮丝用力放平了自己的心态:“……你是在等着我吗?” 不然就让她多待在里面建设一下心态会怎么样嘛!为什么急着敲门! 变态说:“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柏妮丝觉得他好像没在说人话。要么就是没在听人话。 她没在!跟他!调情! 柏妮丝刚洗完了澡祛走寒意,可是这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恶!肉麻!变态!变态! 柏妮丝后退几步,想要关上门让自己再冷静一下,可她的门关到一半,被手拦住了。 “骗你的人是那个黄头发吧,他现在在餐厅,说想要和你道歉。” 原来是这样。 柏妮丝
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但是她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到处看一下,也好找找有什么逃跑的办法。 “那我自己去见他?”她向看守者询问。 对方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他看见她的睡裙被头发微微沾湿,想要帮忙拍一拍那上面的水珠,却看见她微微有些后退,像是想要躲避,于是改为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放心吧,我会同你一起的。” “……” 柏妮丝不知道有什么好放心。 “那就走吧,正好我也不知道餐厅在哪里。”柏妮丝平静地开口。 她向楼梯走了两步,却发现对方仍停留在原地。 “怎么了?” 这回轮到查普曼沉默。 他看着柏妮丝半湿的头发,突然觉得有些不妥。 可这不妥又不仅仅是头发的不妥,就算她将头发完全擦干了,扎起来也还是不妥。 他仔细地端详着她,试图分析出这不妥的根源。 她刚刚洗了澡,将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换上了舒适的睡裙,看上去那样柔软,没有一丝防备。 与在车厢上不同,此时的她是平淡甚至安详的,只是一个处于安全的日常中的少女,她被甜美的气息包围,发间散发出柔软的香氛,似乎与谁都可以说笑一番,谁都可以亲近一下。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她现在要面对的人并不是平常应该面对的人。 要这样去见一个陌生的,甚至有些敌对的男人,实在是有些过于……亲昵了。 “唔……会不会不太好?”他小声喃喃。 “什么?”柏妮丝不知他指得是什么。 “就是说,穿这一身过去,会不会不太妥当……?”查普曼摸着脑袋,有些别扭地提出不妥。 柏妮丝再次面无表情地盯向他。 这一次,查普曼觉得自己看懂了她的意思。 ——你这个人,是有什么毛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