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在王老板这的礼堂改造工作,杨振国结了工钱回家。
过了村口,路过他大哥杨振中的家,他母亲金兰枝怀里抱着小毛,靠墙坐在靠椅上,正在门口晒太阳。
平时杨振国外出打工,妻子周慧娟一个人在家负责干农活、带孩子。要是有农活干,周慧娟就把小毛送到她婆婆金兰枝那,让婆婆带,要是周六金兰枝去参加教会活动,她就把孩子放在家里,让女儿晓琴看着,晓琴5岁了,还没有上学,虽然也是个孩子,也能帮上一些忙了。
要是只留晓琴看着小毛,周慧娟就要早出门,早上、5点就出去干活,8、9点回来给孩子们做早饭,吃完早饭收拾一下,又跑出去干活,中午12点左右又回来做午饭,下午再出去,晚上6、点回来做晚饭,要是杨振国回来早,晚饭就由杨振国做。
杨振国出去打工的每一天,周慧娟都是一个人扛起了家里的所有事物,有时候她婆婆金兰枝会过来帮忙看家,给孩子们做饭,带带小毛。农忙的时候,杨振国也会请假回来,插秧、割稻谷、收棉花,不管出去打工离家多远,晚上杨振国必定会回家,有什么大事,夫妻俩也会在晚上商量,虽然白天看不到丈夫,晚上还是一个完整的家,比起那些丈夫常年累月在外务工,几个月不回来的人来说,周慧娟并没有太多抱怨,累是累点,遇到大事还是可以依靠,有人商量,特别是一胎生晓琴的时候,她公公还在,公婆俩个除了帮忙带孩子,还可以分担一些农活,那时候的周慧娟是幸福的,也是轻松的,没有什么负担。
也正因为周慧娟现在一个人在家,既带孩子又干农活,小毛又患上这个病,负担还是很重的,杨振国看在眼里,也不想妻子一个人承担太多,他出去打临工,都会看距离,当天无法回家的,他尽量不接,实在太远要住在雇主家的,他也会选择不是农忙的时候,妻子的压力会小一些。
杨振国从母亲金兰枝那把小毛接回了家,周慧娟还没有回来,他女儿晓琴也不知道在哪里打闹去了,怕小毛饿着,杨振国冲了一瓶牛奶,小毛高兴坏了,但他还不会说话,只能一次一个语气词那样叫,发音也不是很清楚,小手在动,动的幅度也没有很大,他的头倒向一边,眼睛斜视着,乌黑的小眼珠努力的看向正前方。他虽然动作没有那么顺畅,也不会说话,流着口水的小嘴巴还是看得出他的喜悦。
杨振国知道小毛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就单纯和自己的女儿比较,他也看得出来小毛发育比较迟缓。小毛现在两岁了,他还不会走路,女儿晓琴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在地上走动了,小毛现在还不会说话,只能咿呀的叫,女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清楚的喊出妈妈、爸爸了。
这一切杨振国早就有心里准备了,之前到处看医生,医生已经告诉他了,孩子应该是得了脑瘫,这种病孩子的发育会比较迟缓、智力比较低下,肌张力也很弱,肢体动作会异常,现在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只能靠吃药和康复训练来降低伤残等级,改善运动能力。
在杨振国的认知里,医生说的一堆名词、术语,他知道字怎么写,不知道字拼在一起是什么意思,用两个字就可以概况孩子的情况,而且比较好理解。那就是“残疾”,杨振国至今还记得当时医生是怎么说出这两个字的,医生当时说了一大堆可能的症状和原因,最后告诉他和周慧娟,孩子得了这个病,不是二级残疾就是一级残疾,国家对残疾人是有补贴政策的,你们可以向当地的民政局申请补贴。
杨振国当下哪里会在意补贴,他最关心的是要是孩子残疾了,以后的生活怎么办,能不能上学,能不能有份工作,能不能养活自己,会不会比一般人寿命短。
医生告诉他们,不积极治疗做康复训练,重度脑瘫的话,肯定会影响生活,学习和以后的工作,积极治疗的话,可能会降低伤残等级,运动能力也会有一些改善,多多少少会影响生活,但自己照顾自己也是没有问题的,寿命也不会比一般人差多少。
对于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治疗脑瘫的药已经是天价了,而且不一定能治好,加上长期住院做康复训练,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好比在背上压了一座大山,又掉下来一块千斤巨石。杨振国他找能借钱的亲戚们借了一圈也只够买好几种药中的一两种,在和妻子商量之后,他们权衡了一下,让医生开了促进神经发育的药,智力正常一点,不是个傻子,起码还有希望学习、以后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但这些钱也是不经花,只够买一个疗程的药,而这个病需要长期治疗,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们也不会信报纸上的小广告和村里人说的偏方,也不会发生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时间过了一年多,小毛的药断断续续,本来是每个月都要吃,但杨振国实在是无力负担,只能隔2个月吃一段时间,把过程拉长,他在心里暗示自己,有药吃,保持吃,总比饱一顿饿几个月强,这虽然是不科学的,是他的一厢情愿,但也是一种无奈,是现在这种家庭环境下没有办法做出的选择。
看着小毛喝牛奶很享受的样子
,杨振国有些愧疚,他无力负担儿子昂贵的药费,给他最好的最全面的治疗,只能让他吃好一点喝好一点,多补充一些营养,没准会有奇迹发生呢。
对于土生土长的农民来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冰雹,奇迹不知道有没有,但惊喜一定会有。
杨振国喂好了孩子,哄着他睡着了,刚把孩子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外面就传来了呼唤他的声音。
“振国在家吗,振国回来没有?”杨振国细听,好像是湾里杨海军在叫他,杨海军是湾东头的大爷,按辈分来说,杨振国应该叫他一声叔,“海军叔,我在呢,找我有什么事啊?”
杨振国边答应,边迎出了门去,他海军叔气喘吁吁的从屋后头走过来,很慌张的样子,看他满头大汗,气不打一处出,没走几步就一手叉腰一手扶墙的样子,应该是跑过来的。
“咋了海军叔,瞧你慌里慌张的样子,是锅炸了吗?”杨振国半开玩笑的问。
“快去,快去找找,我们家的牛不见了。”他海军叔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屋后头的方向。
“下午,我去放牛,放到一半,家里有小孩子过来喊,让我回去,说家里来亲戚了,我把牛栓在靠近荒草地旁边的一兜树桩上,绳子还打了结,等我把亲戚安顿好,再回来牵牛的时候,绳子已经不在树桩上了,牛也不在荒草地上吃草了。我往附近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发现牛的影子,牛丢了,不知道去哪里了,你快去帮忙找找吧”。
他海军叔话没说完,就扯着杨振国的袖子,要把他拉着一起去找牛。
“叔,你先别急,下午搁哪放牛的,我们合计一下,多叫几个人,从不同方向去找,免得漏掉了。”杨振国拉住了杨海军的手,安抚他,让他指明一下方位。就他们两个人,这方圆几公里,怎么找呢,还是要多叫几个人,分头去找,找得才比较仔细,找到的机会也大一些。
“这样,叔,你叫上我婶,还有你侄子,我去叫我哥,还有我媳妇,我们往东南方向找,你们往西北方向找,不管找不找得到,我们晚上8点在村长家碰头。对了,咱家牛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没有,好分辨,别搞错了。”
“你不记得了,牛背上有很大一块疤印,上面没有长毛了,牛鼻子是用一根箭型木头拴着的,一边比较尖,一边有两个结,栓牛的绳子是深绿色的尼龙绳。”
杨振国很久没有用牛了,他这半年一直在外面打临工,耕田犁地全是拜托海军叔帮忙弄的。他们家和海军叔家共用一头水牛,两家轮着放养,干农活的时候轮着使唤,他当然还记得牛身上的印记,他只是想确认一下,也好告诉他大哥和他媳妇,他们也要帮忙去找。
杨振国和海军叔分头走远了,海军叔向屋后头走了,杨振国去他大哥杨振中家的方向了。他大哥这个时候兴许还在家,天也不早了,一般他大哥这个时候该回家吃晚饭了。
去到杨振中家,首先看到的是杨振国的母亲金兰枝,“妈,咱家牛丢了,我现在去找,你叫我哥也一起去帮忙找找。”
“你哥还没有回来啊,咋丢了,丢哪了?”金兰枝也是一脸慌。
“海军叔下午去放牛,牛套在草地边上的树桩上,他亲戚来了,回去看亲戚,再回来的时候,牛就不见了。我哥去哪了,要是回来了给他说一声,叫他到水下面的荒地那,往东边赵家沟去找,我去叫慧娟,我们往南边去找。”
正说话的功夫,他嫂子张春兰听到声音,从后院出来到前厅,看个究竟。
“哟,振国来了,咋了,找你大哥哪?”
”嫂子,咱家的牛丢了,我大哥去哪了,让他回来了,往赵家沟路上去帮忙找找,天不早了,我就不耽搁了,具体的情况,叫他问我妈。“
杨振国话没说完就撤出了堂屋,往南边去了,他先奔自家地里,叫上他媳妇周慧娟,和她说明了情况,他们就一起往南边去找了。
太阳已经下山了,时间不多了。他们找了一段路,没有什么发现,再往前就是王家湾和刘家湾了,这里有一个分叉口,杨振国和周慧娟商量,让周慧娟去小一点的刘家湾,他自己往大一些的王家湾去了。不管找不找得到,8点钟到村长家集合,再让村长帮忙想办法。
两个人分头走了,一路上搜过了草茂盛的几块地,翻了几个小山头,站在高处看,都没有发现牛的踪迹。牛会不会沿着水,走上了大路,进了村,又或者遇上什么人,把牛牵走了。
大队上前年还发生过偷牛的事情,该不会碰上偷牛的,顺手给牵走,拐去卖了。
虽然这也有可能,不过几率不大,偷牛的一般是从牛棚把牛偷走,基本上是深更半夜,人都睡熟了的时候下手,之前发生过偷牛的事情后,大家都比较小心了,牛棚旁边都留着灯,左邻右舍的村里都广播过,要互相照应,听到什么响声,都会大声呼叫,找援手,有些人家还在牛棚外面装了铁门,上了锁,甚至还放了狗,今年也没有听说谁家牛被偷了。
杨振国沿着大路走进了王家湾,一路上碰到还在路上的村民就挨个问,
有没有看到一头牛跑过去了,自己家的牛丢了,牛身上有一块没长毛的大疤,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有看到,碰到村口小卖部的王老金,王老金整天守着铺子,路上人来人往,他都看在眼里,谁进村了,只要他没打瞌睡,他都看得真真切切。
杨振国向王老金打听,下午有没有看到一头脱了缰绳的牛跑过来,王老金说自己下午一直坐在铺子外面和人下象棋,保证没有看到什么牛经过。即使来了王家湾,肯定不是从大路上来的。
杨振国谢过了王老金,又向大路两边的小树林找,里面实在是不好找,小刺树太多了,别说牛了,就是人小狗小猫,也不会傻到往里面窜。杨振国已经有点肯定牛不会到了王家湾,他沿着大路返回,准备去和周慧娟碰头,看看那边有没有收获。
周慧娟和杨振国分开走后,她沿着大路往刘家湾方向走。路两边是高高的茅草丛,茅草丛那边是村里面村民围起来的菜园,绿绿葱葱的,她走了一段没有什么发现。
正当她觉得没有什么希望的时候,左前方茅草丛突然传来了牛叫声,还有“哦落落”,“打不死你”的人声,好像在赶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