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是他们送的？”艾泉转身看了看不远处树林中的几缕白烟。 “应该是恭贺我们搬进新房子。”艾远摸了摸胡须，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大伙都穷，这也是他们的心意。”艾夫人将野菜倒进木盆中，打上一桶井水开始洗菜。 “泉儿，你不是准备今天去卖这些吗，除了许大人是孤身一人，其他家都有女眷，给她们每人送一盒胭脂和一支绢花。”艾远指着地上装满货品的箱子道。 艾泉诧异一秒后立马蹙起眉头反对，声音也比平时高了半分，“爹，我这可是要赚钱的，别看胭脂盒只比铜板大那么一点，一盒进价也要三十呢，送个六七盒可就二三百了！” 艾远一时忘了自己早已不是在户部当差的官员，三百现在对他们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不好意思地低咳了一声，“那，就只送绢花吧。” 送绢花艾泉也是不太愿意的，看着毫无意见若无其事洗着野菜的亲娘，悠闲踱着步子走回屋的亲爹，他只得把箱子抱到桌上，“娘，你来挑吧，我不太清楚她们适合什么颜色的绢花，若送错了不能带也是浪费。” 艾夫人在粗布裙上擦净双手，随意挑了六个淡粉色的绢花，“粉色的花在过节的时候老少都能戴，我一会儿送过去，你早去早回，卖多卖少无所谓。” 艾泉一听小心脏微沉，这老少皆宜的颜色，岂不是更容易卖，可爹娘都开了口，自己也不能太小气有气无力地回了句：“知道了，娘。” 半个时辰后，艾泉背着货架在东市的边角处寻了一处阴凉之地。 他将货架摆出来，在上面搁上一块木板，又木板上铺上一层浅灰色的粗布，胭脂放在板子中央位置，帕子叠放在左侧，绢花堆在右侧。 “卖胭脂、绢花、绣帕了！” “通京最流行的颜色和款式！” “正宗的通京货，绝对童叟无欺！正宗的通京货，绝对童叟无欺！” 艾泉虽然摆摊多次，但嘴巴还是没有别人说得那么滑溜，他能赚钱靠的是“三把小斧头”，一是质量，二是价格，最后一个是时长（别人蹲四个小时，他蹲十二个小时） 半天过去了，只有两位过路的妇人看了两眼他的小摊，一位离他的摊位四五步远，另一位稍稍走近了些却不愿意低下头瞧瞧款式和花样！ 蒲扇扇啊扇，艾泉还是觉得热得头昏脑胀，索性从腰间的葫芦里倒了点水浇在脸上，他好想念好想念空调！ 中午的瞌睡虫慢慢袭来，他留了个样品在货架上，其余全都重新收进小木箱，小木箱紧紧挨着左腿，他一手搭在箱子上，一手拉着货架，斜靠着后面的树干缓缓眯上了眼睛。 “这绢花这么小，我还是第一回见，怎么卖啊？”清脆好听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艾泉立马挺直腰背，“这些都是通京货，除了粉色，还有另外四个颜色，姐姐瞧瞧。”他边说边合拢胖手掌从小木箱里捧出一打绢花。 少妇犹豫了下，捻起一支红色的绢花，“怎么卖？” “十二一支，若一次买三个，优惠二，只需要三十四。” “你看花这么小，能便宜点吗？”少妇笑眯眯地看着他问。 “姐姐是我今天的第一位顾客，便宜一给十一吧。”艾泉笑道。 “十如何，十我就买了！”少妇却不买账，直接砍价。 艾泉快速摇动自己的胖脑袋，自己进价不过十，辛辛苦苦背了（马儿背的）那么远的路才到辉城，“花是我从通京的鸡鸣巷进的货，小巧可爱，是今年通京最流行的款式，进价十，姐姐真喜欢，便付我十一，一算运费。” “原来是通京货啊，难怪没在刘家铺子见过，我要三支！”对面包子铺的老板娘快步走过来，大着嗓门道。她早就听见艾泉的叫卖声，只是忙着做自家的生意，一时没来得及过来瞧瞧。 艾泉将绢花都捧到货架上，“老板娘您随意挑！” 老板娘左挑右选，挑了红色、粉色、淡黄色三个颜色。 “帕子也是通京货？”老板娘翻了翻绣着蝴蝶的绣帕。 “胭脂也是，”艾泉轻轻拧开棕色的胭脂盒盖，红如朱砂的胭脂瞬间吸引了两个人的视线，“老板娘试试？”这是他给娘亲和妹妹留的，早已用过一些。 老板娘用食指指腹沾了点抹在手背上，手背上立即晕开一抹淡淡的红色，接着她将手靠近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我也试试，”少妇用力点了下胭脂，抹到自己的脸上，对着小镜子上瞧下瞧，“我要一盒这种颜色的胭脂，加上刚才的绢花，小哥再给点优惠吧！
”声音依旧清脆动听，内容却让艾泉非常地不悦。 艾泉露出营业性的微笑，心里狠狠怒吼，果然砍价达人哪个时代都不缺，“胭脂也给姐姐优惠一吧，三十四加十一，一共四十五。” “小胖哥，四十五，给！”少妇瞧着自己红润的脸颊，心满意足地从荷包里拿出铜板。 艾泉咬牙切齿地笑着接过铜板，自己已经瘦了五斤好吧！他也不知道为何走了几个月的路，只瘦了五斤 “还有其他颜色吗？”老板娘觉得颜色太艳不适合她这个年纪，可偏偏又喜欢它的香味，试着问道。 “有的。”艾泉忙从怀里掏出另一个胭脂盒，嗒一声，揭开盒盖，胭脂的颜色比刚才一盒稍稍淡了些。 老板娘没有试用，看了一眼直接下单，“这个颜色的我要两盒。” 艾泉看老板娘越看越顺眼，也给了她两的优惠，“胭脂六十八，绢花三十四，一共一百零二。” “多谢小哥！”老板娘开开心心地拿着绢花和胭脂回了自己的铺子。她曾在四十里外的齐城见过这样的小绢花，那里一支卖三十，现在自己只花了三十四便买了三支，简直赚翻了！她高兴地合不拢嘴，惹得店里擦桌子的伙计诧异地瞄了她两眼 两人离开后，艾泉的小摊又变成了落寞的小摊，三个小时都没迎来一个客人。 太阳渐渐西斜，他决定收摊回家，明日换个地方摆摊。 “小哥，你这是收摊了？”斜对面的铁铺跑出来一个肌肉壮汉。 “是啊！”艾泉苦笑道，他晒了一下午的高强度阳光浴，也没卖出半个花来。 铁铺的徒弟抓了抓脑瓜，“我妹子一会儿就到，可以劳烦小哥等会儿收摊吗？” 艾泉愣住，谁好心帮他打广告了？ “不用等太久，真的一会儿就到！”徒弟见他没回答，急匆匆补充道，说完又看了眼街口。 “我不急着走，大哥你也别着急！”艾泉立马放下货架，重新搁板子放好胭脂、绢花和帕子，有钱赚，他等多久没问题。 壮汉腼腆地向他道谢，返回铁铺的路上几乎是走四步便回头看一眼他的小摊，愣是走出了一种恋人间依依不舍的情怀 更让艾泉没想到的是他说的妹妹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绢花和胭脂怎么卖？”绿衣裙的妹妹问。 “绢花一支十二，若一次买三支优惠两，只要付三十四，胭脂一盒三十五，一次买两盒也优惠两。” “我选这三支。”绿衣裙的妹妹选了两红一粉。 “我要这三支，再加两盒胭脂。”黄衣裙的妹妹跟着道。 “是两个颜色各要一盒还是两盒一样色的？”艾泉打开试用胭脂盒。 “和包子铺老板娘买一个色。” “她买的是这个颜色。”艾泉将其中一盒往她面前推了下。 “就它，买两盒。” 两姐妹互相给对方插上一支绢花，临走前还站在铁铺前给壮汉瞧了瞧。壮汉笑得红黑的脸上只剩两条眼线 艾泉以为是包子铺的老板娘帮他介绍了客户，其实是铁铺的徒弟自己找上门的。 铁铺老板和包子铺老板是兄弟也是“死对头”，包子铺老板娘买东西从来都是一砍二砍三还是砍，能让她一口答应的买卖，肯定是稳赚不赔。 壮汉是铁铺老板的徒弟，自然也是知晓包子铺老板娘的奇异特性。 中午偶然见到包子铺老板娘没有砍价直接买下艾灵的绢花和胭脂，惊讶了小半天才想起请路过的熟人喊了自家的两个妹子来艾泉处捡便宜。 这件事情，是艾泉后来与铁匠徒弟熟识后才知晓 他合计了三遍，今天总共卖出了五盒胭脂、十支绢花，赚了二十多。 不错，不错！艾泉在心里给自己鼓掌，嘴上也欢快地哼起自创的小曲，“我爱小铜板，哦耶耶，我爱小铜板，哦丫丫” 久久不见艾泉回家，艾夫人一会儿便走出院子望向远处的小路。天色已暗还不见艾泉回来，她匆忙换了身干净地衣服决定去寻儿子。 刚下工到家的艾远拦下她，“秀娘莫急，泉儿大了，做事有分寸，你也别太担心了。” 说完艾远直接命两小只蹲守在路边，“只要看见哥哥就朝家里喊一声！” “是，爹爹！”两小只牵着手跑出家，他们也想哥哥了。 远远地，一个矮矮胖胖的模糊身影出现在小路的尽头，艾康艾丽立即扯开嗓门喊
道：“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别跑这么急，小心摔倒！”艾泉见到两小只朝自己飞奔而来，一天的疲惫瞬间消失到山林深处，嘴巴咧到耳朵根！他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他有一个贫穷但温暖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