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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

经四宫典侍和掌侍的甄选,采女们都有了归属的宫司。 沐宫共纳了四名采女,其中一名,是裘霁春曾与陶昭南说过的,大典星家的小姐——任沅。 若将三位世家小姐的性格比喻成花,周妙人是墙头争艳、开得明艳热烈的凌霄,而宋章知则是凌寒傲骨、气质脱俗的梅花。 这位任沅小姐,更似清丽淡雅、皎洁柔和的栀子。不欲与百花争艳,又不若寒霜枝头梅花的孤傲,更加温柔娴静。 这样的人,既不冒尖出头,又非惹人嘲弄的末流,是人群中最不打眼的。 然而,三人之中,陶昭南最在意的,就是任沅。 依照宫规,入宫的采女不光要身世清白,更要是家中的嫡女,庶女是不能入宫做女官的。 这三位出身世家的小姐,虽然都是嫡女,但是身世背景却很不相同。 她从裘霁春的口中打听到,宋章知是京兆尹家的嫡长女,她的母亲在她年幼时就因病离世。宋章知的父亲丧妻满三年后,很快就娶了另一名小官家的女儿做续弦。 宋章知在家里空有嫡长女的身份,实则并无依靠,生活过得还不如许多人家受宠妾室的儿女。难怪她做事亲力亲为,事事周到。 因此,她入宫,是为自保,为自立。 而户曹尚家的周妙人,她也是嫡女,在家中排行第五。她的母亲,户曹尚夫人,育有二子二女。她的上头还有一位同父同母的亲生姐姐,已经嫁做人妇,嫁了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 传闻中,户曹尚品行风流,妻妾成群,儿女成行。即使周妙人的母亲是户曹尚的原配,可她的父亲宠妾灭妻,疼爱庶子庶女胜过嫡子嫡女。 成日被庶子庶女压一头,依周妙人的性子,定然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户曹尚在京算不得什么大官,周妙人的婚事大抵也同她的亲姐一般,再高嫁门第也高不到哪里去。但若是能与皇子或是高门子弟结亲,成婚后,她在娘家自然是挺直了腰杆,说话都有底气,还能狠狠气一气那些仗势欺人的庶子庶女们。 周妙人性子眼高于顶,入宫怕是存了攀扯贵人的心思。 至于任沅,她是大典星的嫡长女,亦是唯一的嫡女。 她的父亲官任大典星,当今圣上尤信卜卦占星之术,受皇帝倚重。大典星是太史的属官,如今太史被诛,太常左迁,她的父亲是极有机会升任太史的。将来,兴许还能坐到太常的位置上,位列九卿。 有这样光明的前景,又无家宅不宁的糟污,任沅的亲事完全无需她自身操劳。况且,任沅也不像是想要借机嫁入皇室的虚荣性子。 任沅为何入宫,陶昭南思来想去都未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也正因为猜不透她入宫的缘由,陶昭南格外在意,担忧她会成为自己筹谋中的变数。 “典侍大人有要事要忙,便由我领着各位观览沐宫。”领着她们的,是沐宫的掌侍。 沐宫入目最显眼处便是成排高过头顶的架,架子上整齐归列着竹简、函件和纸笺。 殿中央的空地上摆着低矮的桌案,沐宫的女官们坐在软垫上,执笔抄录,空气中可闻见纸墨香。 一踏入殿中,就令人不自觉地屏息静气,放轻脚步,恐扰了殿内的安静。 掌侍走在前头,开口冷静肃然:“百蕴阁四宫殿,珍宝宫藏有天下奇珍,万乐宫热闹,常有机会在贵人面前露面,有所谓的‘机缘’。” 她的话藏有深意。 “食苑宫辛苦忙碌,却有恩赏。而沐宫看似清闲,也最安静不惹人注目,难有泼天的富贵。” “但这并非代表着,沐宫不如其他三宫重要。” 掌侍停下脚步,视线落在跟在她后头的四个人身上。 “沐宫掌后宫出纳簿,收录典经藏,审阅出入信件,是最需要细心和耐心的差事。”她停顿数秒,打量四人神色后继续说道。 “自然,信件中不免有宫中贵人们的私密。”她沉下语气,警示四人,“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口舌,就莫要嫌自己命长了。” “奴婢们谨遵掌侍大人教诲。” 在沐宫的日子平静无波,每日同一时辰起同一时辰休息,日复一日,让人快要忘记时间的流逝。 若非陶昭南时刻谨记着自己的命还握在骆禅檀手中,每夜都要悄摸着数着解药过日子,她还真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陶昭南一等初入沐宫的采女所能接触到的皆是最不要紧的。每日抄录,差事枯燥乏味,能到各宫殿走动的机会少之又少。 便是她有心想要接触太子

殿下,也寻不到合适的时机。 偏偏这件事还急不得,一急就容易出破绽,惹人怀疑。 她虽然险入了沐宫,但还并非是沐宫的女官。她的身份依旧是无品无阶的采女,与宫中那些低等宫女并无差别。 尘埃未定,陶昭南须得按捺住性子。一个月的审查期未过,她只能安分守己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更不可节外生枝。 许是掌侍见她这段时日本分老实,做事又认真仔细,一日忙碌时,将手头给椒房殿送账簿的差事交给了陶昭南。 再过两月就是年末,是宫内最忙碌的时候。沐宫的女官们都各司其职,给各宫送簿信件的活计都交给了采女们。 给椒房殿送东西的差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椒房殿内住着的,是后宫之主,皇后娘娘。 掌侍亲自将账簿交到陶昭南手中,并嘱咐她:“切记,到了椒房殿勿四处张望。没有人问你话,不要多言。送完东西就回百蕴阁,知晓了吗。” “奴婢明白。”陶昭南双手接过垒着账簿的承盘。 这是她能接近太子最近的机会了。 太子是皇后的嫡子,兴许她会在椒房殿遇到太子殿下。就算是不能近身,她也能知晓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何模样。 日后再寻机会巧遇或是见面,也有了明晰的目标。 “皇后娘娘,沐宫差人来送您要的账簿了。” “宣人进来吧。” “诺。” 陶昭南在殿外候着,直到椒房殿内皇后娘娘的宫女前来宣她入殿,她才挪步。 入殿后,她始终垂着脑袋,遵照着掌侍的嘱托,不敢四处乱看。 “拜见皇后娘娘。”她跪地行礼。 有人从她的手中接过承盘,听见皇后让她起身,她才从地上站起,但依旧垂眸,没有抬头。 她的余光扫见殿上,没有瞧见男子的身影。想来,太子是不在椒房殿的。 也是,想要见太子一面,哪是那样容易的事情。 她恭谨地站在殿中央,等着皇后的吩咐。皇后娘娘没有命她退下,她便不能动。 高坐在殿上的皇后扫了一眼侍女放到她手边的账簿,又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静默站在殿下的宫女。 她问道:“平日都是由你们沐宫的掌侍亲自送账簿,今日怎么换了人。” “掌侍大人有要事在身,一时抽不出空来。又恐误了娘娘想要看账簿的时候,便差奴婢代为送来,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见她回答得妥帖,也并未为难她:“本宫不过是纳闷,也不是什么大事。” “既如此,回去转告你们掌侍。这账簿本宫审阅过后,便会命人送回沐宫。” “诺。” 后宫的采女甄选与女官擢升都要经由皇后首肯。眼前这位面生,瞧着身上的服制,当是今年刚入宫的采女。 方才入宫就能受到沐宫掌侍的青眼,把给椒房殿送账簿的差事都交给了她。 皇后对她也起了好奇,问:“本宫从未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陶昭南。” 陶昭南,是由豫贵嫔举荐到百蕴阁的女子。听说她在清水县对明家姑娘有过救命之恩,豫贵嫔也正是因此才出面。 豫贵嫔在后宫向来是个省心的,皇后对她的印象不算差。 “你就是陶昭南。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就算是皇后命令她抬头,她也是不能抬眼与皇后对视的。 她抬起下巴,眼神朝下,所以没有瞧见皇后脸上露出的惊愕神色。 皇后一手握住座椅扶把,不安地眨动双眼,往喉咙里吞咽了口口水。 盯着陶昭南的脸数秒,皇后胸口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终究是高坐后位多年,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好了,你回去吧。” 陶昭南看不见皇后的面容,只听声音,也听出了皇后语气骤然从和善变得不悦。 她不知为何,只是乖巧地低头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椒房殿。 盯着陶昭南离开的背影,皇后呼吸变得沉重,右手不禁捂上胸口。 那张脸倒也罢了,只与骆清乐有三分相似。 可是那眉眼,却有八分相似。 豫贵嫔是否知晓些什么,她想做什么。 很快,皇后自己便打翻了心中的猜疑。 不,豫贵嫔入宫晚,与贵妃公主都交往甚浅。这应当只是巧合。 <

> 可为何会如此巧合。 “皇后娘娘。”跟着皇后入宫的孔嬷嬷把茶水端到她手边,“喝口水稳稳心神吧。” 那些年发生的事情,孔嬷嬷亦是知晓的。 皇后因何惊慌失措,她自然也是能理解的。 “孔嬷嬷,你说,她是不是有人刻意安排入宫的。” 她抬头看向孔嬷嬷,皇后最信任她,也只有她的话,可以令她心安。 孔嬷嬷语重心长说道:“娘娘,您贵为皇后,而眼前的宫女也不过是个宫女。” “若娘娘担心,便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了她,何须如此不安呢。” 听了孔嬷嬷的话,皇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才端着茶杯饮了口茶。 “若是直接处理了她呢。”皇后的眼神忽地变得阴鸷,握着茶杯的手倏地攥紧。 孔嬷嬷连忙开口阻止:“不可。” “这个宫女是豫贵嫔送入百蕴阁的,若是惹出人命,只怕反而会引人注意。” “娘娘,为了太子,您也要三思啊,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嬷嬷说得是。德妃对后位虎视眈眈,大皇子也是与安儿针锋相对,是本宫一时慌了头脑。” 皇后叹了口气:“传人去告诉百蕴阁的胡掌仪,寻个由头让她去照顾太妃吧。” 去照顾太妃,那些太妃个个脾气古怪,不光是个苦差事。 太妃们的居所远离东宫,也能防止太子见了和公主模样相像的陶昭南,再生出事端来。 “诺,奴婢这就亲自去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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