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虽失了仙骨,但心中豪气不减。他在这个世界立国建都,名之天极。 天极天极,天之极点,亦指紫微垣的北极中宫。倘若当年没有不周山之祸,如今紫微帝君这个位置就是水神的。可惜,一朝不慎,酿成大错,也与他毕生之追求失之交臂。 蕲年宫清池的水源源不断,在七戒山下汇成一条大河。此河之水,因玉石优昙花中淌出的水量变化而变化,时深时浅,不见四季轮转之规律,故名无定河。河岸的另一边就是天机城,无定河在天机城分成两道支流,一道绕城一圈朝东而去,一道则从天极城贯穿而过,向着东南奔流八千里又与另一道支流交汇,而后跨越昆仑山脉,终于东海。 凤君出得蕲年宫,便入了天极城。 天极城的最高处是天极宫,乃国主居住之地。白玉为阶,琉璃为瓦,巍峨壮美。凤君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酒肆,点了壶酒和小点心,便开始翻看连华写的命格。 这一次,凤君没让连华写什么双结局。她始终觉得两种结局,不确定性太大,似乎更加让命格不可捉摸。加上前三次都脱离了命格,显得两条命格线毫无意义。此番,她就根据一条命格线,让紫微帝君按着命格走,不再出什么岔子便好了。 紫微大祭司的命格是要破长生之妄,而与生相对的自然是死,故而连华设置了三次死劫。 紫微大祭司术法天成,身体却极为羸弱,若不以长生轮转术续命便会早早夭亡。不过起先,他并不愿夺他人寿数为己用。因为,他自往生镜中看到有容氏一族有神之力量却无神之寿数的因果,晓得长生轮转术不过饮鸩止渴,徒增杀孽。他周围那些已度过漫长岁月的族人,最终不是疯了,就是不知缘由自戕。也有少许如今还活着,但性情偏激,思维僵化,鲜有人愿意往来。 然而,就在他二十岁将死之际,有容国国主去世,留下尚在襁褓的幼主。紫微大祭司临危受命,不得不以长生轮转术延续自己的生命。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明知饮鸩止渴,他却也再也经受不住长生的诱惑。加之居于高位,欲望膨胀,他便再也不愿去坦然面对死亡。 此为紫微帝君的第一次死劫,以施用长生轮转术为终结。 原来那玉石台上的是往生镜,可映照万物之过去。凤君了然,怪不得方才在镜子里会出现陵光,那是她的过去。 念及此,凤君心下五味杂陈。往生镜映照出陵光的过往,侧面也印证了她曾经的猜想——在她没有彻底苏醒之前,她曾以陵光的身份在九重天过了三千年。 凤君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将命格盖在脸上,嘀咕道:师兄啊师兄,你向来精明,怎么在这事上糊涂了呢?不管她有没有记忆,都不该跟勾陈小后生结下孽缘啊!现在让她怎么办呢?总不能将她分成两半,一半陵光,一半幽篁吧! 遇到烦心的事情,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就丢给师兄,这向来是凤君的作风。某种意义上,她称自己是“昏君”,倒真不是假话。就像现在,紫微帝君尚在历劫,勾陈与陵光的纠葛,她无力解决,所以她想了想就决定假装自己不知道,一切等师兄归位再说。 想好了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做,凤君顿觉轻松,继续去读命格。 紫微大祭司的第二个死劫来自于情劫。命格中写到,大祭司爱上了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心有所属,无意于他。因长生轮转术的使用,他的性情已渐有偏执之相,故而强取豪夺。他那意中人也是个倔脾气,不肯就范,在婚礼前夕给了他一杯毒酒。幸而,他活了下来,但容颜尽毁,身体枯槁如行将朽木的老人。紫微大祭司受不得此等打击,更加疯狂夺人寿数,想要恢复昔日之容颜。 这……连华仙君是不是跟师兄有仇?这命格写得,是嫌师兄入魔不够快吧?凤君捻起手边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压了压惊。 吃完糕点,凤君还是觉得这命格有些让她不太舒畅,于是勾起身旁的酒壶准备喝上一口。 就在这时,她发现对面有几个人直愣愣盯着她看。 凤君以为是自己坐姿过于豪放,在有容国的女子中显得异类了一些。于是,正了正衣襟,坐得端正了些,末了,又给那几个人一个端庄的笑容。 “是她!就是她!” “就是通缉令上那个眉间有凤凰花的红衣女刺客!” “快抓住她!” 那几个人确认了某件事,嚷嚷了起来。 酒肆瞬间热闹了起来,不一会儿,数十个白袍术士朝着凤君所在方向掠来。 凤君:“……” 凤君跑了,但每次甩开追兵,脚还没落地,人群中就有人开始嚷嚷“是她”,她不得不再次跑路。 跑遍了天极城的大街小巷,凤君总算见识到了自己这位师兄的做事效率。自她
从蕲年宫离开进入天极城也就不过一个时辰,城里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贴着自己的画像,让她无所遁形。 她绝对是第一个被人追得如此狼狈的神君了!凤君跑得气喘吁吁,在一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 日影西斜,炊烟袅袅升起。 凤君自晨间跑到了傍晚,白袍术士们也从晨间追到了傍晚。 凤君望着御风追来的白袍术士,脑子里忽的问了自己三个问题:我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像凡人一样跑?为什么不用隐身术,或是幻化成别的什么东西? 凤君如梦初醒。 正当她运起灵力,准备化作一只蝴蝶飞走的时候。巷子一角传来一声稚嫩的男声:“姐姐!跟我来,保证他们抓不住你!” 巷子角落的杂物被人推掉,露出一个稚气的脑袋。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少年,头发如鸟巢一样蓬松杂乱,衣服破破烂烂,脸上污泥东一块西一块,似是一个小乞儿。但他身上却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像茶花,又像桂花,不像一个乞丐身上会有的。 凤君有些好奇。 见凤君迟迟不动,小少年有些着急,跳出来拉过凤君的手腕就往先前出来的地洞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