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神仙们总是爱说四海八荒九州,但其实,海外还存有第十州,因虚浮于东海之上,便习惯于将其算作东海的一部分。 这第十州,单名一个洛字,翎华之乱后由一神秘高人所创造,原本一州只有一国,待神秘高人州主遁世后,便分裂了。 现在的洛州大国小国并立,连年征战,并不太平。 乾阳国是极端的男子为尊,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丈夫死后不得再嫁,若是不幸嫁了国主,国主驾崩妾室生殉。 月坤国则女子为尊,等级分明,一妻多夫,女主外男主内,月坤国女子多生性豪爽,男子多温柔顾家。 霹雳城较为特殊,城内只收女子。城内人见到混入霹雳城的男子,不必上报可直接斩杀,拎着男子头颅可领白银五百两。 同心城不走极端,一夫一妻讲究平等,可惜近来百姓流失严重,国力渐衰。 同心城信奉自由恋爱,缘起成婚缘灭合离,反对包办婚姻。 这较为主要的两国四城信仰不同,互相看不顺眼,尤其是乾阳国和月坤国,两国交战已成家常便饭。 霹雳城满城的灭绝师太,等闲不出手,但是若知道月坤被乾阳欺负惨了,便会出手打得乾阳十天半个月都缩在乌龟壳里不敢再冒出来。 不受任何一城待见的姻缘祠便成了两国两城临界处的一小块免战地带,安安稳稳,但门可罗雀。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必须给姻缘府拓展点别的业务! 于是念汐在姻缘祠前支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有求必应四个大字。 坐了三天冷板凳之后,念汐决定主动出击。 她连夜画了几百张姻缘祠有求必应的招贴,让之淮贴满同心城全城。 四城之中只有同心城最为和平,念汐打算从同心城入手。 第二日黄昏,姻缘祠前终于来了一个戴着帷帽的男子,一副神神秘秘,不想让别人发现的样子。 他凑近了轻声说:“我怀疑我妻子外头有小白脸……想来问问这是不是真的……” 念汐想着这是自己的第一笔业务,说什么都得兑现有求必应的承诺。 于是她在那男子头上比划了两下,说:“你现在回家,见到你妻子之后,若是你这黑色的帷帽变绿了,那就是有,若是没变,那就是你多心了。” 那男子连连道谢,急急忙忙便往家里赶。 第二日下午,姻缘祠前竟排起了长队。 甚好甚好,念汐满面红光,满脸堆笑地问来者为何? 一问才知全是为了被绿可视化服务而来。 好家伙! 于是今日同心城大街上出现了绿帽大队的壮观景象,一时间大半个同心城都是鸡飞狗跳,骂骂咧咧。 夜色里,念汐接待完最后一位绿帽兄,将案上的簿子合了,以手托腮,非常郁闷。 “你说同心城这个样子,跟月坤和乾阳还有什么区别?一个明着来,一个暗地里操作?” 之淮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面无表情地蹦出一句:“还是不一样的,偷吃更刺激!” 念汐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认真地吗?” 之淮换上一副笑脸:“我是说真的。当然我本人非常不认同这种行为,但不代表他们就不会这么做。” 他一摊手,表示无奈。 念汐眉头皱得更紧了。 之淮继续摆着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凑近了说:“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既然被绿可视化这个业务如此受欢迎,我们还可以趁热打铁推出血缘认定服务啊,那我们姻缘祠可不得被踏破门槛啊,那上天圣风云榜还不是指日可待?” 念汐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一片乌漆嘛黑,哪有什么功德圆光啊。 就这样,不倒扣功德都算好的了。 “不行不行不行。”念汐赶紧摇头,“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就为了一个排名,把同心城搞得乌烟瘴气,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我不许你这么做!明天,明天被绿可视化这个也得停了。” “为什么?同心城乱不乱我不关心,但排名可真真切切关系到我们能不能留下来!” 念汐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之淮的眼睛,心里揣摩着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再这样下去同心城乃至整个洛州会大乱的!这当然关我们的事!真相他可以自己去发现,他可以找人帮他去发现,但是从今以后不会从我这里得知。” 念汐坚定地看着面前那双渐渐带上几分戏谑的眼睛。 之淮一挑眉,
摊摊手笑笑:“我开玩笑的,我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嘛。” “而且问题的根本原不在此处,继续下去也只是火上浇油,烧起了姻缘府的热度而已,而可虚幻的热度又有什么用呢?” 念汐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如我们明天去乾阳国看看,实地走访走访?” “可。” 深夜,忙碌了一整天的念汐已经安然如梦。 之淮静悄悄抽出一张白云笺,执笔: 父君在上, 近日儿臣与她在洛州姻缘祠体察民情,言语间试探其本心。其以生灵安危为上,不计个人私利,本性纯良,能计深远,绝非奸邪之徒。可见其魂在镜湖涤荡千年,早已洗脱魔性,可登达仙途。然,路遥方知马力,臣当继续考察之引导之。 叩首。 之淮写完,那白云笺在他手中卷成珠状,盖上小小一方火漆封印,又用术法包裹住,方将其交到窗外月色下,伸着细长脖子仰头望月的仙鹤口中。 那仙鹤衔着那珠子,一振翅,直上云霄。 翌日,晨光熹微,空气中还带着几分清寒。 念汐和之淮尚在姻缘祠内打坐休憩,只觉空气中浮动着清雅的檀香,是人间香火气。 念汐一睁眼,正好被一本满是灰尘的簿子砸中。 “嗷!” 她捂着头,扇了扇簿子带下的尘灰,在一片迷蒙中捡起那本簿子。 溯洄心法? 这是个什么心法? 之淮拿过那簿子翻看了一番。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溯洄心法》?想不到竟藏在姻缘祠内!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一双狐狸眼笑得弯如月牙,仿佛确实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大名鼎鼎?自己怎的从没听说过? 念汐疑惑:“你喜欢?那你留着练吧。” “怕我跟你抢?我俩谁跟谁啊?你练你练。”之淮狡黠一笑,把那簿子拍干净,塞进念汐怀里。 念汐也不客气,当即收进虚海:“一起练便是了。” 转过姻缘主像,便见一墨衣少年郎跪在蒲团上,将三炷香举过头顶虔诚许愿。 “姻缘主在上,小生梅鸿雪祈求能够最后再见乾阳国张家大小姐张蓉蓉一面。” 业务来了! “她被选入老城主后宫,成为临水阁蓉姬。老城主病逝,怕是不日她便要生殉了……” 那墨衣少年郎说着哽咽了一下,俯身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上前搀扶的小厮嘟囔了句:“公子你没日没夜地奔波,把乾阳的庙宇祠堂都拜了个遍,可是姻缘主他老人家也不管这个呀……” 墨衣少年郎刚要呵斥,听得上首的姻缘主像开了口。 “你且安心回去,这事我应下了。” 墨衣少年郎喜极而泣,又是连连磕头道谢。 之淮悬在念汐身旁问她:“心软了?他们之间可没什么姻缘可讲。” 念汐看着墨衣少年郎的背影,一片坦然:“无妨,无关男女,只要是有情人,就归我管!” - 乾阳国繁华,街头小摊铺子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不过百米,便可见到数个女子以轻纱遮面,沿街叫卖。 念汐之淮一身凡间打扮,走进了一家茶楼。 这茶楼出乎意料的雅致,入门便见一天井,天光透下来照在天井下的假山上,顺着假山顶的一眼清泉汩汩而落,撒进假山底的小池之中,几尾红色的鲤鱼游弋其间,自在逍遥。 绕过假山,便是大堂。 有说人坐在矮台之上,嘴里滔滔不绝,台下之人皆伸着脖子听着,一时堂中只余说人洪亮的嗓音。 那说人讲的是穷乡僻壤而来的梅侍郎的故事。 说那梅侍郎名为梅鸿雪,长得那叫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年纪轻轻便高中了状元。 春风得意马蹄疾,城主看重他,就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他没有当场应下,只说是应当让公主与他见上一面。 若是公主看上了他,那他便从命。 若是公主没看上他,那这事便就作罢。 要知道乾阳国的男人向来说一不二,自家女儿的婚事哪里由得女儿家自己做主。 但是城主尤其疼爱这个女儿,又看重这个新科状元,便允了。 想来这样难得的少年郎,自己的公主怎么会看不上呢?
不出意外的话还真就出意外了。 公主回来说是不愿嫁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皇帝只好作罢。 梅鸿雪就从翰林院一个小小侍读开始做起,屡献妙计,助乾阳国强盛,一步步登上了礼部侍郎的位置。 原本乾阳国禁止女子抛头露面,现在街上能看见女子出门,女子摆摊,这里面可少不了梅侍郎和公主的斡旋。 是以梅侍郎在乾阳国的女子心中,地位甚高。 就是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少年郎,在国主去世的第二日,一身缟素跪在寿德殿外了,双手举了一封折子。 据说太子看了折子后大发雷霆,被公主拦着才没有一刀砍了梅鸿雪的脑袋,只将他贬为了庶人。 “若不是父王丧期不宜见血,我一定杀了你!” 梅鸿雪便跪在寿德殿外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城中百姓渐渐开始议论。 说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梅鸿雪奏请废除殉葬制,为国主积福。 一时全城哗然。 坚定拥护殉葬制的王公贵族纷纷跳出来指责,梅鸿雪一夕之间成为他们眼中的过街老鼠,是走在街上遇到都要拦住梅鸿雪,向他扔烂菜叶子的地步。 然而就在一片混乱之中,人群中有一女子勇敢地挺身而出,用伞替梅鸿雪挡住了那些脏污。 凡是有一便有二。 眼见着更多的女子站了出来,更多的老百姓站了出来,一时推推搡搡,打的打,骂的骂,街上乱做了一团。 最后还是官兵出动,才将这场闹剧平息。 今日上午,公主也长跪阳宫门口要求废除殉葬制,路过的百姓纷纷加入,队伍排到了宁安大街口,见血方休。 说人说到此处,戛然而止,徒留了长长地一声叹息。 茶楼内一时鸦雀无声。 此时忽然有人从外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边跑边叫嚷着。 “不好了!不好了!梅大人被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