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佟小姐呀!” 冯员外摸了把胡子,上次她凭一己之力与那四矩方阵打个平手,就已引发他的注意,要知道,那四人是重金相掷,即使不算顶尖高手,也至少是人上之人。 虽说佟巽的确行事冲动,目空自傲,闯进他的府邸,但由于其亲族一半以上任武官之职,对这样干脆利落之人,他还是心生佩服。 “冯员外开个价吧。” 凝萱看过去,知道佟家已打算将此事应下,不论对方提出多大责赔。 “这事错虽主要在你佟氏兵器铺,我冯府也有不小罪责。那批兵器数量庞大,要全部换下重铸,不会容易,要我说,佟府先拿出个三千两银,不够的话,老夫再添……” 三千两银,对如今的佟家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萧链在柴房久等不得,心下以为正堂是出了何事,毕竟上次他出言顶撞,也算得罪了那人,这些富商大贾,最是心肠狭隘,容不得人。 还未走出几步,佟巽与凝萱已匆匆赶来,脸色沉着,并不好看。 “师姐,嫂子,怎么样了……” 萧链询道,后两者都没说话,佟巽推开门,淡薄如水的眼底忽起波澜,匕首自袖中而出,一把射中那佟谓的胸口,血溅出来。 这场面,凝萱仍是反胃。 萧链上前一步,还未说话,便听佟巽冷言吩咐道。 “派人报官,就说,上次假兵器一事,真相已出,凶手已擒,佟谓,畏罪自杀……” 说罢,未再多看一眼,转而离开,与管家往账房而去。 “嫂子!” 萧链看着凝萱,佟巽显然是将这事压下,息事宁人,如今的佟府,再经不起折腾消耗,兵器铺信誉日渐消磨,再这么惨淡下去,休说还上那三千纹银,就是维持日常开支,也是困难重重。 假兵器调查结果一出,举府上下皆震惊,那佟谓会是做手脚的人,是谁也没想到,毕竟被遣去兵器铺做主事之前,他是佟老爷最为信任的助手,与佟府生前的二少爷,佟矩,更是亲如兄弟……可事实如此,人又已去,任旁人争辩不得。 心事重重回到房中,佟煜买的织布机崭新如斯,离府大半月,光鎏表面落下一层浅浅的灰尘,凝萱指尖轻触,传来稀碎的粉末感。 佟煜—— 这时候走,似乎不太妥当。 小雅一听凝萱回来,放下手中的活儿,立马赶了来,见其,眼眶已红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 凝萱出声安慰,头脑却是混乱的。 小雅身覆白色围衬,颊上的面粉扑扑的,从头到脚股厨房的饭菜笼气,自凝萱离开,府中人少,她便被派去厨房帮工,一来二去,对那边也熟悉。 “小姐,还好你没事。” 小雅倒不是委屈这些,她只是偶简听几个府中老人提起,说那瑞尧宗可怕的很,她是日夜担忧,怕凝萱在那儿丢了命。她们自小在卫府过活,已与豺狼虎豹无异,那会儿活得好好,可别挂在了瑞尧宗。 “我没事。”凝萱微微笑道。 “我既然回来了,你也能到这儿来伺候,不用那么辛苦。” 她想了想,沉吟道。 “佟谓之事解决,不论如何,生意会慢慢返回正轨吧……” 这话一出,小雅忽变了神色,慌张中四下扫瞧,确定没人,才轻轻在凝萱耳边道。 “小姐,我跟你说,那佟谓,一定不是自杀的!” 凝萱手心攥团,紧张道。 “你怎么知道?” “那把刀。”小雅方才经过后院,尸体已被带走,但现场那把血刀,将她的记忆彻底唤醒。 小雅起身,慢悠悠说。 “佟府厨房的刀都是一模一致的,佟谓那把,就是之一,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我被厨房管事遣去磨刀,我心想那是个轻松差事,胡乱一做消磨时间,一直到晚上,每一把都如同新的一样,所以,那把一定是……” “佟谓在柴房关禁闭,他的饭食一直由厨房送,且十分小心,那刀,我记得,记得被一新来的借去……” “新来的?” 凝萱忽道,果真是如此吗! …… 交谈毕,凝萱捂住小雅的嘴,警嘱道。 “这事,你就当不知道。佟府人多嘴杂,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夜深,人都睡下,凝萱摸黑出了佟府,去了垠城郊外一家客栈。街巷狭长,供人露宿的歇脚处许多,黑影昏黄交措,笼外烛火,灯烟通
明。 店小二将凝萱带上二楼,指着木廊尽头,道,“就是那间。” 凝萱谢过,敲了下门,听到声“进”,便推开进去。 幽暗空阔,却只点了一根半指长的蜡火,男子的黑影勾勒重叠,与周围一切融为一体。 走到他对面坐下,凝萱垂下目光,叫了声。 “易寒。” “看来还是舍不得?” 易寒看了她一眼,依旧是白日那身衣裳,意料之中的答案。 “眼下佟府危机重重,实在是需要人手的时候,现在离开,等于落井下石……” 凝萱抿了抿唇,她与佟煜约期已到,是该回去的时候,可佟府这等子事,她确实不忍抽身,佟府每个人,对她都不错。 倒满茶水,易寒推到她跟前,正想说什么,凝萱便开口问道。 “对了,这些天,你去了哪儿,凤羽翎的事,有眉目吗?” “没有。” 毫不犹豫的回答。 沉寂蔓延开了……凝萱两手攥握在一起,咬唇说不出一句话。若是旁人,是佟煜或者沈堰,她一定哈哈大笑,嘲讽一番,可易寒,他身上那股阴郁,冷漠还有……倨傲,都让她无从开口。凝萱甚至觉得,几月前匆匆相见的交情,都不复存在一般。 “你,你手腕的伤,还好吗?” 凝萱视线落在他小臂上,上次在谭波寺,他拼死相护,没留一句话,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了。” 凝萱点头,本想再问,是否还有杀手追击的事,可一想,他对自己的私事向来闭口不言,也一定不喜别人探听,她即便知道,便也装作不懂算了。省得惹他不高兴。 “易寒,我想,我想回卫府一趟……这些天我不在,回到卫府,或许能见到凤羽翎的提示,对寻找关锦有帮助……” 易寒听着,喝了口茶,没说话。 “我想——” “谁?” 凝萱正酝造接下来的话,只见易寒忽地起身,定睛一闪,转眼间,已出了门外,将门合上,灵泽响着鼻鼾声过来,绕在凝萱脚边。其实自瑞尧宗后,这场景对凝萱而言,已不似先前一样怕,可灵泽在,凝萱心里仍是安稳些。 凝萱伸手,轻轻抚它。坐回到木几旁。 烛芯微微摇动,连带地上角落里的光影,耳际传来窸窣摩擦的动静,凝萱看了眼窗外,并非是打斗声响,循那视线看去,是随身携带的包裹,以及一长形麻袋,人…… 第一意识,那其中是个人…… 放下灵泽,缓步上前。那麻袋来回扭动,其中之力恐要挣出,屏住呼吸,凝萱勾了勾手,灵泽几步跃前,咬了咬那东西。 “哎喲!” 果然是道人声。 凝萱上前,解开那捆绑袋口的粗绳,薅折而下。 “憋死我了!” 一个须白鬓茫的老人,慌张着缩成一团,头上树桠刮破,几斑血迹。 “这是在哪儿,在哪儿啊!” 并未朝亮光闪现那方向看,反倒是不断重复。 凝萱伸手在其眼前轻摆动,也是毫无反应——她是个瞎子。 “请问您是——” 凝萱退后半步,这人身上的气味,当真是恶怖难闻…… “咻——”地木门与地面缓擦而过,又猝然停顿,凝萱回头,易寒愣在原地,剑上血斑点点,正盯紧二人,隔着摇曳如纱的昏涩,凝萱感觉到,周身寒气逼人。 是易寒将这人带过来的! “是谁啊?” 目光悻然不及收回,这老人许是也察觉这诡异的气氛,忽问道。 眼瞧着易寒走近,握剑的手紧了几分。 “没什么,是,是……有人经过。这儿,这儿是客栈!对了,您是什么人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一字一句出口,视线却与易寒对视,那种杀气,凝萱很少见过,灵泽卧在桌底,一声不响。 “能不能救救我,我是,是被人绑架来的,姑娘,你能不能救救我!” 老人声调匆急,抓住救命稻草般。 “姑娘你把我送回去,我一定重金酬谢,感激你的大恩大德呀!” “我……” 凝萱忽想起佟煜说的,易寒先前的星寥门,是重金为引的杀手组织,难道他…… 凝萱心底一颤,可他不是…… 凝萱再抬眼时,易寒已悄无
声息坐下,静静看着这两人。 “老人家,绑架你那人,已被官府带走了!” “真的,真的吗?” 老人发出声似癫狂的笑,又不动声色戛然而止,问道。 “你看见那人了吗,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冷着个脸,姓,姓傅?” “我……我没有,我是住在隔壁的,刚刚回来,听旁人说起的……” 凝萱回头,安抚道。 “您先在这儿安心住下,没人敢再害您的……” …… 此时的客栈外,已见不到一个人,凝萱与易寒并肩而行,一路无言。 凝萱心里塞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他是谁?” 本知不可能得到的答案,凝萱却仍是问出了口。 “一个早该死去的人!” 凝萱扬起头,声音在这样的夜色中晦涩不明。 “易寒,如果刚刚,我揭露了你的身份,你会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