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昭礼。
不对,我应该叫陵光,是广目尊者的三徒弟,旁人尊我,便唤我一声“陵光君”。
我自幼便随师父居于桃源山玉临洞,千余年从未离开过。
神仙的寿命有别于人类,是长生的,是不朽的,是凡人穷极一生都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
我出生便得到这些,理应开心才对,可是我却总觉得还差些什么。
于是,于早课之上,我向师父提出了疑问。
神为何而生,为何长生,既不能体会凡人的生离死别,又如何能与他们共情,去度化他们?
师父说我冥顽不灵,便遣我入世,去历尽人世悲欢。
师兄弟们皆摇头叹息,可我却欣然领命而去。
人生百年,匆匆而过,短暂到有时还来不及体味,便已一生。
到了王昭礼这一世,师父突然化作一个过路的道人点化于我,使我恢复了前几世以及于玉临洞修行时的所有记忆。
师父说,陵光,最后一世了,你也应该知晓世人皆苦,需以神度之。陵光,早些回来。
那一天,我本应去城外接来为我送衣物的娘与弟弟的,却因此而默默不语,在县学门外坐着,不知不觉间,竟被地上搬运食物的蝼蚁吸引。
它们旋转地爬着,整齐有序,哪怕走的路是错误的,依旧会精疲力尽地旋转至死亡。
而正因为我呆坐在那里耽误了时间,才使得我娘遇到山贼,命丧黄泉。
生如蝼蚁。
我突然想到,曾经于玉临洞中,我随师父师兄俯视人间之时,那密密麻麻,为着生存奔波的凡人,真真便如现在这蝼蚁运食时一般。
生命如此短暂,他们却乐此不疲。
我突然很不想回去,不想再做神仙,只想就这样,作为凡人,有目标,有期待,有遗憾地过着短暂的人生。
我忆起我的前几世,虽不壮阔,却也充实的人生。
一世,我是威名显赫的女将军,征战沙场,杀敌无数,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他们称我为“战神菩萨”。
一世,我是木匠,生意不好仅能糊口,却做出许多木马木鸟,使得村里的孩童都喜欢我。
一世,我是个戏子,在高台上咿咿呀呀唱着《邯郸梦》,而自己也做着同样的黄粱梦,爱上师兄,为世人不容,自戕于戏台之上。
一世,我是个穷秀才,与一只橘猫相依为命,它是我唯一的伙伴。那些没有人愿意听我讲的中典故,它会似懂非懂地听的频频点头。我那些粗茶淡饭,它也会与我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
人生很美好,正是有了牵挂,不知来世能否再相见,此生才会珍惜,才会愈显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