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的午餐,全员的缄默,唯兄妹二人喜悦在心。 刚才打赌前,过最后一个弯道前,秦覃一直都想怎么赢得比赛,怎么留下秦萧。 但一瞬间,他又想通了,秦萧从来没有赢过自己,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什么也没说,看来她已经有了答案。 想到妈妈早上说的话,秦覃那一瞬间觉得,只要妹妹自己觉得开心,在哪、在干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她开心。 想到这里,轻收油门,秦萧也如他所料,一两秒的时间就从秦覃身边超越过去。 来餐厅前,秦覃在车内问,“为什么?” “心安处才是家,当时打算直飞,但又觉得,过家门不入好像有点不合适吧。” 秦覃明白,她是想回来的,只不过缺了个台阶。 这个台阶妈妈给了。 秦覃更想要的,是秦萧的自愿。 “留下来只过年?” 秦萧故意问,“你不想我留的话,我当然可以过完年就走啊。” 秦覃脱口而出,“谁不想你留啊。” 秦萧笑了,问,“刚才为什么收油门?” “很明显?” “嗯呢”点头,“你知不知道,从小不管体育还是学习,我都没赢过你,更何况打赌。” 秦覃内心:那是你不知道我有多努力。 秦萧从小只是听老师在课上讲一遍,课前不预习、课后不复习。作业也是凭心情,想做好就认真,想要玩,就求速度。 而她从未注意过小学三年级前秦覃的成绩连中游都算不上。 背后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她喜欢很多,学习轻松就可以做好;喜欢围棋,买了棋谱看了看,就从儿童围棋25级,逐渐到业余6段。 喜欢音乐,学习了声乐的同时还学会许多乐器。 喜欢卡丁车,就考取了相关资质参与比赛并拿到名次。 运动不太喜欢,主要是跑完洗澡还要吹半天头发,太麻烦。 素描、国画、油画都能很快掌握。 而秦覃为了领奖台上的“并肩而行”,付出了不小努力。 有句话曾在秦覃心中默念许多遍,“感谢我们的不期而遇,也多谢从我八岁以来的持之不懈,能有一次次与你并肩而行。” 餐桌上的沉寂已经持续了一阵,现在近乎半饱。 司南打破沉默,“你俩谈的怎样?” 秦萧先开口,“留。” “真的?” “不是、早上还听你说要走。” 贺州问,“当面抢人啊?” 司南回答,“她已经离职了,我拿什么抢?” 秦覃问,“离职了?” “对啊”司南不假思索地,顺口说道,“之前项目没结束不放人,萧萧旅游回来愣是连加好几个大夜……”对视上秦萧目光以后,立刻挽回,“就……离职了呀。” 眼看着瞒不住,就直白告诉秦覃,“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 他也没说其他,淡然道,“那正好。” 贺州知晓秦覃什么都了解,但却不说出口的原因。 饭后,贺州和司南都不得不回家处理工作。 吃饭处离家不远,秦覃就让贺州把车开去公司了。 说是不远,但也不近。 穿过整个河滨公园,再过跨江大桥,桥后还有一段路,算下来怎么也有三、四公里。 贺州听后,也说,“我打车回公司,要不车还是留给你们吧。” 让司南送一程也未尝不可。 可秦覃美其名曰,“吃完饭,散散步。” 秦萧知道,这哪里是散步,明明是有话要说。 可都快走了半个公园,秦覃却一言不发。 这样的气氛不压抑都难。 他不开口,秦萧只好先问,“有什么想说的?” 秦覃道,“好久没一起散步了。” 秦覃没别的想法,只是今天秦萧原本打算开溜,找了借口出来玩,又打着逛街的名义,难得穿了平底鞋。 说是无意,但餐厅还是选择了离家近的,原本也是打算,如果贺州和司南先行离开,也能一路散步回去。 小时候上下学都要走这条路。 不会骑自行车时,两个人都是打打闹闹回去,会骑车后,加之课业越来越紧张,根本不能耽搁,顶多放学,
走学校路口买些小吃,爸妈忙,回家也没人,边走边吃,回家就直奔房间写作业了。 每位老师都说不多,但是三科的不多到七科的不多,再到九科不多,就积少成多了。 晚上写完,快点九点多,慢点十点多。 不明白为什么可以直接写答案的题目,非要抄题。 虽然老师也说过,有些同学写答案,顺序不清,但是一棒子一锅端的行为就算真的公平吗? 那时候这些疑惑就在秦萧口中。 秦覃每次都是低头淡淡微笑。 此时此刻,暖阳之下,江水之畔,两人同行。 身着黑色大衣的秦覃俊朗神奕,大衣下的西装将他的温尔雅展现尽致。 暖阳下,她的影子就在他脚步旁。 每走一步,若即若离。 一步步靠近、一步步拉开距离,再次靠近,再次错落开。 也不知道是影印人,还是人映影。 想到此,秦覃不由得勾唇,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脚下的影子。 或许是笑自己明知故犯。 明明知道,却还会不由自主地靠近。 明知自己连尝试都不敢,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随了心。 小时候,总觉得陪着她就是好的,那时候,以自己的年龄,是不可能被领养的,看到过刚被领走的朋友,没几个月就又被遗弃。 小时候的秦覃,在他还叫郗戎的时候,就对“被领养”这事儿不抱幻想了。 刚来到家,养父母便十分郑重地告知,“叔叔家还有个小妹妹,叫秦萧,叔叔姓秦,我和阿姨,我们给你取了个名字,叫秦覃,我们听院长说过,你是里面最懂事的孩子,相信你也知道领养的意思,叔叔和阿姨不强求你一定和妹妹一样,叫我们爸妈,但叔叔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 “叔叔和阿姨因为工作,需要各地甚至需要去国外,家里的妹妹血型特殊,大致说就是,我和你阿姨因为是她的直系亲属,万一在紧急情况下,没办法给她输血,而和她同血型的人也很少。简单说就是,你要见到的萧萧妹妹她不可以流血,不可以有很危险的事情发生。我知道和你阿姨这么拜托你很不公平,但是叔叔和阿姨确实没办法时时刻刻保护妹妹。” “所以,我只需要保护好她,不让妹妹受伤流血就可以?” “对。” 郗戎注意到,当时秦萧父母都是单膝跪地蹲下和他讲话的。 可能是态度诚恳,可能是因为他们语言温柔,郗戎很快被打动。 “我叫……秦覃?” “对,还有就是,我们跟秦萧说,你是我们一直养在老家的,她没见过的亲哥哥,所以,如果你一时半会叫不出我和阿姨做爸妈,当着秦萧的面,可以不带称呼,好吗?” 郗戎点头。 “所以,我以后和妹妹,会上同一个学校?” “可能不止同一个学校,我和你阿姨会提前跟校方说明原因,尽可能安排你们在一个班,所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你担当起一个哥哥的角色,不过我和阿姨不在,也会有人照顾你们饮食起居,只是拜托你,哪怕妹妹受伤也保护好自己,只需要告诉我和你阿姨就行,好吗?孩子。” “嗯。” 萧女士不断强调,“她有点调皮,如果轻微的受伤是没有关系的,我只是和你叔叔担心些可能没必要的事情。” 秦先生说,“也不是没必要,因为上周,你妹妹因为低血糖在学校晕倒了,我俩吓坏了。但是如果有危险,答应我们,你不可以冒险,这个手机上是我们所有家人的联系方式,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庭的一员,秦萧是我们的孩子,你也是,我们不希望你们有任何危险的心是一样的。” 郗戎看着两人真挚的眼神,点了点头。 “妈妈带你去房间,按照院长说的,你喜欢的样子布置的,还给你买了许多玩具,这些都是你的,还有什么想要的,跟妈妈说,好不好?” 妈妈? 久违的词汇。 郗戎小时候也叫过妈妈的,只是太小了,小到只能想起湿乎乎的红手,公路上一辆好长的车,妈妈大叫了一声,然后就晕在车里。醒来,妈妈被医生盖上了薄薄的白色的床单,还盖在了脸上。 警察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他们相处不久后,就被送来了福利院。 在这里,有很多年龄相仿的小朋友,开始郗戎还会问妈妈在哪?后来他不问了,也没有再问过。 正是冷的时候,江边虽然有较高的
芦苇,但耐不住寒风凛冽,秦萧的风衣被扬起,冷的她转身躲避。 秦萧转身的同时,身后的秦覃迈着俊逸的步伐,跨步两下,站在风来的方向,帮秦萧挡住。 就跟小时候一样,冷的躲在哥哥身后。 回头,风又将刚才缭乱的发丝吹顺在肩头。 她笑了,就跟小时候一样温暖,阳光。 秦覃以为自己的心思已经足够明显,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一个完全将他与秦萧公平以待的父母面前,他所做的皆可用情理之中来概述。 周围也有来逛公园的小情侣,不过大多的年龄都像是学生模样。 看到绅士之举,“哇”地声音可以涵盖所有的羡慕之情。 秦萧笑着问,“每次和你出来,都“能惊起蛙声一片,”还好我这目前没嫂子,要是有,这声肯定落不到我头上了吧?” 刚站直,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秦萧视线经过秦覃肩头,算不是平和地语气感叹了一声,“怎么是他?” 顺着秦萧视线,秦覃看去。 颇有敌意道,“颜故木。” 哥哥知道并不奇怪,说起来秦覃与顾家在业务上的来往,比起父母更多。 主要是父母在秦覃入职后,逐渐将国内业务交给秦覃做,他们则主要拓展国外市场,拓展的同时,有选择地将产业规模进行调整。 对于政治上存在分歧的某些国家,就渐渐的缩小甚至关停相关产业。 秦萧记得小时候爸妈为了拓展这一个个项目费了不少心思,而如今又是他们去整改曾经的心血。 秦覃和秦萧都疑惑,“你们年纪不小了,在国内把把关,国外留给我们去整改。” 可爸妈也说,“这些都是他们看着一个个开始的,一点一滴都是他们的回忆,再走一遍,他们熟悉情况,待较为稳定后,交由你们也不迟。何况我们也想回忆回忆以前,也是快乐的。” 秦覃和秦萧也不再阻拦。 而国外业务的缩减整改,就意味着市场规模的缩小,如果打算将重心放置国内及海陆丝绸之路沿线国家,那么还有许多需要做的。 可秦萧就不明白了,在如此重要的阶段,他俩居然提出要相亲? 美其名曰,你也是时候考虑考虑了。 秦萧反驳,“要考虑也是我哥先,为什么先找我?” 萧女士接话,“你哥是脾气不好还是不会家务?是不会照顾人还是成天惹事?喜欢你哥的人都可以从咱家排到小区口了,今天还有人拜托我朋友打听你哥哥有没有女朋友呢。” “我难道就没有?我难道就没人喜欢?我难道就没人要?” “喜欢你的,还不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但凡多了解一点,都知道你脾气不好、不会照顾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做饭炸厨房,炒菜烫出泡,连喝水偶尔都会被烫,半夜不睡觉,早上睡不醒,要没有你哥,家能成猪窝。” 听着妈妈的吐槽,秦父和秦覃低头憋笑。 放下刀叉,“爸”秦萧生气垮脸,嘟着小嘴,“我妈太过分了。” “好了好了,咱家女儿也不是没有优点的。” “你倒说说,你女儿有什么优点啊?”放下餐具的右手指尖一个连着一个敲击着桌面。 这代表着萧女士的不耐烦,碍于场合,毕竟是在秦萧之前工作不远处的餐厅,甚至还遇到了秦萧公司的总经理一行,秦先生只好眼神求助儿子。 秦覃只好拿过萧女士的餐盘放在父亲面前,“爸,你明知道妈不喜欢用刀叉。” “对,我来切。” 秦萧的餐盘被对面的秦覃拿过去,“萧萧的学习还有工作能力都很突出,这人嘛,被开了一扇门自然为了公平起见会被关上一扇窗,何况萧萧从小就被不少人喜欢。” “对啊,提到这事儿我就想起你们之前,我儿子女儿长的帅,被人喜欢是问题吗?他们在好好学习啊,为什么被喜欢还要把我叫到学校去,把我叫去,我说让你俩长得丑一点就能丑吗?” 好的,三个人都窃喜萧女士的话题被岔开。 不过下一秒就又回来了。 秦覃和秦萧对视瞬间,内心都是: 不愧是我家萧女士! “说呢,她优点。” “妈,这不是都说过了嘛。” “我让你爸说。” “儿子说得,我很赞同。” “这就叫优点?你说说就这俩优点能弥补她缺点嘛?” “妈”秦覃道
,“其实现在很多女孩都这样。” “别人家的我管不着,你妹不行,秦萧我跟你说,你过年回家,我给你报一个烹饪培训班,什么大菜我就不奢望你能做了,简单点的总行吧?” “萧女士,报班可以,你只代表你自己,强扭的瓜不甜,你强扭瓜,啃一口,也不会甜。” “行。” 秦先生和秦覃已经给萧女士和秦萧切好牛排。 “尝尝。” “那这个相亲你去该是不去?” “我有权说不吗?” “没有。” “那你这个象征性的寻求意见主打就是走个流程是不?” “这些,是他(薛杉)的个人社交账号上所透露出的信息,不用我言明,你自己也能分辨。” 秦萧的眼眶瞬间红了,“妈,我知道这是关心,可是能不能就一次、哪怕就一次,你没有当着全家人的面给我。” “你爸爸、哥哥有权知道。” “妈,在你给我的同时,已经表明了你的态度,我没有跟你们提及的人,也许我自己也在考虑中,能不能给我多点时间。” “我知道了,只此最后一次,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只是怕时间久,对你来说是一种消耗。” “谢谢妈妈。” 饭后,秦先生直到萧女士情绪低落,陪着去看电影,完了直奔航站楼。 那天晚餐很快结束,随后秦覃陪着秦萧去卡丁车赛场散心。 肖湛从分店店员处得知秦覃来,“怎么了?谁惹她了?” 分店的摄像头也是联网的,随时可见场内以及候场二楼的公共区域监控。 “所遇非人。” “这不是你最想看到的嘛。” “去你的。” “咱哥俩,你还打哑迷,说实在的,你到底有没有这心思?” “我……” 见他犹豫,肖湛也说,“我明白,无非就是怕言明以后,关系不进反退,这风险吧都有,就看你怎么想,要我说,你可以去探探你爸妈口风。” “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爸妈还一句哥又一句哥,你觉得我怎么说?” “如果我是你,从小把小男孩当自己儿子养大,又和女儿青梅竹马,最主要的是,他们放心你。” “那我问你,一个从小视如己出养大的孩子突然告诉你,他喜欢的人是自己的小孩,按照你的认知,你能平静淡然地接受?何况还是在已经给女儿安排了相亲对象的情况下。” “什么!” 被手机那端的人吵到,秦覃把手机拿远。 肖湛继续,“萧萧被安排相亲了?那人谁啊?你认识吗?品行咋样?多大?家里干什么的啊?咱们认识吗?小时候的同学?不应该啊,小时候的同学我了解的,目前和萧萧在一个城市的都不大可能啊,难道还有漏网之鱼?不会吧。” 果然,肖湛对于他和秦萧之间的事情从小就很关注,包括秦覃对秦萧的好感也是在肖湛一次次询问,甚至到最后是笃定。 还记得肖湛最后一次问,“你是不是喜欢萧萧?” 那次秦覃以为可以像之前一样蒙混过关,回答依旧是,“萧萧是我妹妹,当然了。” 秦覃记得十分清楚,那天肖湛先是和之前一样淡然地笑了笑,随即眼神坚定,“如果本来就不是兄妹呢?” 秦覃瞬间的表情很不自然,但只是一瞬,又恢复成,“你到底想问什么?” 他大笑,“果然。”随即不再询问,而是陈述事实,“所以,你对她,是喜欢。” 秦覃本来不想将心底的秘密告诉任何人,但那一瞬间,莫名的第六感告诉他,如果不承认,等待的是对方的进一步,而自己却只能退。 秦覃也不想反问肖湛,因为他的神情似乎在等待着自己问他。 秦覃沉默了。 沉默地告诉了肖湛答案。 肖湛先是同样的沉默,然后坦白道,“我就知道”笑了下,拍着秦覃肩膀,轻松道,“反正呢,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沉默地秦覃抬头,坚定地回答了肖湛的问题,“是。” 秦覃承认,承认了一个自己从小就守着的秘密,但承认的一瞬间,居然有种压抑许久之后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为什么啊?为什么承认?” 肖湛的有些埋怨的样子,又有些哭笑不得,但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语气。 掩藏好情绪,也控制好语气
,“其实你可以不说。” 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是一场无声的心理战。 虽然是肖湛开始的试探,看似只是秦覃一人的回答,但表情、肢体语言骗不了人。 两人都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肖湛没有想到秦覃会向自己亲口承认他喜欢秦萧,以为沉默就已经是结束,以为还留有余地,可没想到他却连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一个人守了多久的秘密?” 秦覃自嘲,“可能,超过二十年?” “怎么愿意开口了?” 秦覃道,“你是我兄弟,除了你,我想我再也没有可以分享的人了。” 这一句兄弟,肖湛当晚的纠结已然释怀。 “为了这称呼,我帮你。相信你也知道,于你,要么只有一次必胜的机会,要么……” 秦覃知道,要么就是一辈子都开不了口。 “我知道你的秘密,你还不知道我的。” 一切都明了于胸,可耐不住他想要表达的欲望,秦覃还是笑着接了句,“说说?” “小时候懦弱无能,被一个丫头保护,那时候还以为这丫头有勇无谋,谁知道,竟然还古灵精怪的,脾气刁蛮任性,但好像喜欢了就认定似的。本来打算喜欢她的人如果不说出口,我就向对方坦荡承认,但没想到他很够兄弟,所以我打算尽力去帮,但、也只限一次。”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对视的眼神锐利,从未说破,但已经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