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王永瑆站在宫门前,半天还没过来劲儿。等廿廿走远了,他心下方才微微一个晃悠。
——这位年轻的皇后,竟跟当年的令阿娘,在性子和为人处世上颇有几分相像啊!
走进咸福宫倚庐,皇帝已然在门槛内亲自等候着。
夫妻两人四目相对,此时无声胜有声,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万语千言。
廿廿入内请安,皇帝自是早就托住了手肘。
“皇后。”皇帝不说旁的,只是开口便是第一次这样正式的称呼。
廿廿心下涌动,眨掉眼前的朦胧,努力平静如仪,“妾身谢皇上恩典。”
皇帝却轻轻耸肩,“不是爷的恩典,是皇考的。是他老人家当年下的敕旨,要在孝淑二十七个月孝期之后正式立你为后。”
廿廿想了想,却摇头,“是皇考老人家的恩典,可是皇考老人家终究不能预料到……”
廿廿说不下去了,皇帝心下也都明白——老爷子彼时下旨的时候儿,又如何能预料到他自己也崩逝了,于是便叫这国孝又延长了一倍去。
皇帝竭力勾了勾唇角,伸手握了握廿廿的手,“爷想,所谓国孝,重的是孝心,而不是形式。立你为皇后,是皇考的心愿,那如期实现,皇考在天上看着,必定也是更加欣慰的。”
廿廿吸了吸鼻子,“皇上,你又要说哭妾身了。”
皇帝忙伸手盖住了廿廿的眼,“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不哭,不哭。”
廿廿安心地将眼睛藏在皇上温暖的掌心里,尽情地掉了两滴泪,心下这才舒坦了些。
廿廿收拾好了心绪,抬手将皇上的手从眼上拉下,却是轻声道,“皇上既然正式立了妾身,那后宫的位分理应一同进一进才是。便是册立礼要两年后,可是赐封倒是可以提前的。”
便如乾隆朝,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孝贤皇后薨,仅仅一个月后,即四月十二日便晋封舒嫔、令嫔为妃;陈贵人为嫔;陆常在、那常在、林常在俱为贵人。五月二十一日,行孝贤皇后册谥礼,又是一个月后的七月初一便晋封娴贵妃为娴皇贵妃,嘉妃为嘉贵妃。
后宫之主的新晋,自要跟着整个后宫的一次大封才是。
皇帝却只淡淡扬了扬眉,“现如今后宫里,却没有该封之人。諴妃已经封妃,莹嫔凭生女已经在嫔位,已是够了。”
廿廿明白,后宫位分的进封,终究跟生育相连,尤其是诞育皇子最为要紧。
諴妃虽说曾经诞育皇长子,但是终究已经皇长子终究已经夭折;而莹嫔只生过一女而已,且也已经不在人世了。諴妃和莹嫔若再想晋位,唯有凭年头,或者是赶上什么大的喜庆,因恩旨而晋封。
廿廿想了想,缓缓道,“諴妃姐姐已经在妃位,目下在后宫仅在我之下,况且諴妃姐姐本就是恬淡的性子,暂且倒也够了。”
廿廿静静抬眸,“倒是莹嫔那边……皇上,妾身窃以为,莹嫔倒该再进一位,不妨与諴妃姐姐同列妃位。”
“嗯?”皇帝高高挑眉,“她列妃位?她才德配位么?”
廿廿轻轻握住皇帝的手,“终究莹嫔是皇上潜邸老人儿,年纪和资历更在我之上,更何况为皇上诞育过公主……如今宫中新进这么多贵人,贵人位分与嫔位只差一步,难不成来日要这些年轻的妹妹们,竟与莹嫔同列嫔位么?那倒显得皇上,咳咳,喜新厌旧了不是?”
皇帝“嘿”的一声,照廿廿手背就拍了个响的,“说什么呢?!”
皇帝谕旨一下,不管前朝,后宫中一片暗暗哗然!
都以为先帝的孝期,乃为这世上最重的孝期,廿廿身为儿媳妇自然要守大孝;廿廿立为皇后的事,都要为孝淑皇后的孝期而延后,那先帝爷的孝期就更是要严格遵守了。
孰料,皇上竟还是按期提前了两年正式立后!
谕旨传开,最最大惊失色的还不是后宫嫔妃,倒是绵宁一家。
皇贵妃既然正式成为了皇后,那三阿哥绵恺就也同样成为了皇后之子!
舒舒得了信儿之后,跌坐在炕上,半天都起不来,手脚膝盖全都是软的。
怎么会这样……
她以为,至少还有两年,一切还都来得及预备,怎么皇上竟忽然就让皇贵妃正位皇后了?
“福晋……”门外来不及通禀,已是传来侧福晋富察氏惊慌的声音。
舒舒点头,没叫身边人拦着,由着侧福晋富察氏进来。
二阿哥的两位福晋,这一刻,心思一同。
“阿哥爷可知晓了?阿哥爷怎么说?”富察氏手里紧紧绞着帕子,抬眸紧紧盯着舒舒。
舒舒放在炕桌上的手,也是紧握成拳,“阿哥爷还能说什么?阿哥爷听罢也只是定了定,转身就走了罢了。”
“这会子别说宫里,就是全天下人都在看着咱们阿哥爷呢,阿哥爷现在自是什么都不能说,甚至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能露,以免惹人猜测。”
富察氏眼圈儿都红了,“这可怎么好……”
富察氏虽说心里都乱了,可终究还是忌惮着舒舒也是钮祜禄氏弘毅公家人,终究与皇后是同族,这便当着舒舒的面儿也不敢有一个字儿的说错,不想叫这个成了自己捏在福晋手心里的把柄去。
这才稳当了稳当又道,“妾身是想问阿哥爷和福晋的意思,虽说立后大典还在两年后,可是咱们既在宫里,是否应当这会子就去给皇后娘娘恭贺?——只是又在孝期,‘恭贺’二字又是否当说?”
舒舒自听出来了,便眯了眯眼,心底忍住一声冷笑,“我自是该去给皇后娘娘行个礼,只是你用不用去么……总归还得看阿哥爷的示下。我也与你说了,方才阿哥爷什么都没说就走了,那我就也帮不上你了。”
“要么你这会子自己去问阿哥爷,要么就等着吧,什么时候儿阿哥爷给了你明白的话儿,你再决定怎么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