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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兵营

北城关,十二月,天大雪。 驻军之地,营帐外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远处的山头绵延起伏,都隐藏在铺天盖地的雪中。 距离上一次的大战已经过去大半个月,燕云军中气氛还算平静,除了每日必练的剑招和健体操,众将士还算清闲,暂时不必操心战场上金戈铁马的大事。 天气越发冷了,营帐外柴火难以升起,只能在帐篷与营帐下升起取暖的篝火,围坐在火堆旁边的士卒恨不得贴上去,驱赶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伤兵营里,飞燕军的军医总使见手青娘子拉了一道帘子,正于帘子内舂药煮药。 帘子外面,是受伤较重的女娘将士。 伤病营分了男营和女营,男女营帐之间分得很开。虽是驻军营地,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但是男女之间的避防谢云昭也考虑过。 军中纪律严明,征战沙场,生死事大,也并未出现过不该有的乱象。 男营是由见手青的师兄空青子主管,两人偶尔也能交流医术,有危急情况时也能搭把手。 见手青营帐外今日伤兵又比昨日少了几位,营帐中女军医皆是脸色和缓松快。病人痊愈,大夫总是愉悦的。 营里药味甚重,带着些沉闷的奇香。最初闻之,只觉怪异;细细闻过,又觉有奇香入鼻;时间久了,难免气闷。 “天气凉了,这山中溪湖之水皆被冻住,我看大家取水都是一件难事。”见手青微微叹气,手中拿起一块厚实的旧布,包裹着煮药罐子的罐柄,将药倾斜倒入碗中。 滚烫的褐色药汁乖顺流入碗中,桌案上静静摆上几碗,碗中汤药只冒出缕缕白气,消散在冬日的空气里。 身侧医女上前,将药碗统一带下去,给伤病的士卒端去。 谢云昭坐在角落里,正低头舂药。 药材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沉闷,她不喜欢。但是这药材是治疗内伤的调养药丸的一味重要引子,必须用力舂过,研成细粉才能入药。 在军中的日子,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她就在见手青娘子这里替她舂药。她手劲儿大,效率也快,是其她几位医女的难以比拟的,见手青乐得使唤她。 谢云昭听见她的话,思忖片刻,抬头:“取水是难,但现在安稳,已是不易。” 她目光落在帘子内里,只见手青一人煮药,其他医女皆出去送药,难得只有她们二人。 于是继续说道:“我怕的就是戎军一个多月折在我燕云军手上两次,总共两万余人,戎国朝中只怕沸腾激荡。” 见手青正往药罐里添加药材的手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移开,语调里带了几分笑似的,“怎的,我瞧你从不畏惧刀剑兵戈,面对戎军时也向来无畏,现在倒是懂得深思熟虑了?” 谢云昭略过她玩笑似的话,手中舂药的动作慢了下来,蹙眉,“我怕过谁?只是他戎军若是分军入陈,我倒能慢慢收拾他们,若是他们丧心病狂,发疯地大举进攻,我这北城关怕是难守。” 她四年多前攻下北城关,拿回了属于陈国的领土,解救了生活在戎军压迫欺凌之下的北城百姓,更是召集北城以及附近城池的女娘为军。 时至今日,她已经在北城关待了一千多个日夜,对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北城关这千亩地,无一不是她与众将士死守下来的,从启阳谷到塞月河,从北城关外百里之地到北城城内,都是她戍守之地。 此地险要,易守难攻。但是只有一条可以顺畅通行的大道,那就是自启阳谷入,南下陈国。 戎军自然不会放下这样一个好地方。但是易守难攻,戎国朝堂不会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此地。戎军也不会纠缠于此,谢云昭暂时能够歇息缓和。 但若是戎国朝堂生了变故,支持从北城关过的人数压制过反对的人,戎皇也许会不顾一切大举进发此地。 谢云昭近日心跳得厉害,总是忍不住幻想戎军数十万士卒攻进启阳谷,直指北城关的样子,郁闷得难受。 此时,另一炉药已经煨好,热气将陶盖顶起,不断发出咕涌的声响。 见手青上前倒药,唤医女进来拿走,才回身看她。 “你有此忧心正常。不过,戎军若是进攻,其他城池必定缺少兵马安置。你且继续派人打探,若是有了风声,及时寻求增援便是。” 谢云昭想起裴珩来。 上一次裴珩所驻守之地,大批戎军入侵,她派遣了宋策带领飞云军去支援,最后大获成功。 若是她有难,她相信裴珩也会前来相助,只是现在战事吃紧,戎军虎视眈眈,就怕有调虎离山之计。 不管是裴珩还是她,都不能擅自离

开驻守之地,不然失守事大。 战场的事情,见手青不太了解,但是跟随军中五年,她也见过、听过一些。她所说的,也是谢云昭想的。 谢云昭不愿多想,她简单几乎止住了话头。又给见手青舂好分量足够的药,就披好大氅、掀开帘子弯腰出去了。 帘子外间,稍明亮些许。从门口看去,一张张支起的病榻排列着。病榻上女娘们盖着稍厚的棉被,几张病榻之间还有小炉炭火,这条件已经算得很不错了。 医女们在旁边换药、喂药,忙得脚不沾地,但好在乱中有序。 谢云昭今日仍然是一身黑衣金甲,甲外披着大氅。大氅许是许久未曾护理,毛已经有些潦草,但好在厚实,也足够暖和。 她甫一出来,就见近处几位女娘颔首轻唤,于是抬手示意,女娘们默默不语,算是应了。 伤病营里多是受了刀伤剑伤、裂骨重接的女娘,时间距离上次大战,已经过去许久,伤口倒是痊愈,只是裂骨重接的还需静养。 这里多数是安静的,只偶尔有几声疼痛的哀吟闷哼,几张痛苦挣扎的面孔。 谢云昭不忍多看,但是她却压抑住心中不忍和心痛,直直看过去,想要记住这个模样。 这里有毁容的女娘,有被戎军砍伤勉强救回一条性命的女娘,也有在惨烈沙场上厮杀落下惊魂之症的小女娘……这就是战争的惨烈,这就是守卫家国的艰难。 谢云昭泰步上前,视线从最靠边上的女娘一直看到最里面的女娘,心中蔓延上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比那见手青娘子最苦的药还苦一些。 她来过伤病营多次,慰问过许多伤兵,她们都认识她,见她出来,又低声同她说话,语气里带着崇敬,眼神里也是期冀。 谢云昭心中更堵得厉害,这些女娘,都有一颗卫国护民的热忱之心。她们在战场厮杀,保卫身后千千万万的陈国子民,也是在盼望着那些被她们守护的人,能够给她们一个认可。 营帐外风雪很大,旗帜猎猎作响,北城关的冬天向来如此不近人情,冷得人难受。 谢云昭伫立营中,灵敏地听到外边的风声,眼前却是伤兵营受伤女娘将养着的模样。 她顿了许久,才开口说话,与她们说些宽慰的话语,又在一位小女娘身边停留。 说是小女娘,其实是与她刚刚上战场的年纪差不多。只是身形略小,坐在角落的一张榻上,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裹着被子还瑟瑟发抖,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外伤。 “她多大年纪了?”谢云昭眼神瞥过她一眼,问起旁边正准备给小女娘喂药的医女。 医女答得爽快:“将军,她小名阿李,快满十七岁了。她自北城招军而来,她第一次上战场,受了些惊吓,是……惊魂之症。” 谢云昭了解之后,沉默点头。她军中男女,招军皆满十六岁,训练九月以上才可上战场。 这女娘未满十七,看来是刚满十六就进了军中,成为娘子军的一员。 惊魂之症……许是受了惊吓。 谢云昭武术高强,若论六艺,她也少遇对手。只是她并非大夫,不精通医术,也不知道如何治这惊魂之症。 阿李小脸素白,身体如惊弓之鸟,不住地颤抖,裹紧了棉被却还冷得厉害似的。偏偏额头又冒出细密汗珠,仿佛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一会儿被寒冰冻着,顷刻间又被火炙烤。 实在令人心疼。 “这汤药喝了几日,可有效果?”谢云昭看着汤药,颜色与其他人的有所不同。其他人多是外伤内伤,唯独这女娘是深思之伤。 “好、好些了,喝了有两日。”阿李怯怯抬起头来,咬着唇说道,眼里含着倔强。 这是个要强的女娘。 谢云昭心中微叹,又听了医女的话,这才知晓她的概况。 这女娘初上战场,杀了两个戎军,满脸鲜血下了战场。从哪以后,夜夜噩梦、不得安眠。同营帐的女娘为她找来见手青娘子,这才发现是惊魂之症。 谢云昭伸出手想要为她拂去额间汗珠,又惊觉自己指腹厚茧粗糙,改用手指侧面轻轻拂去,声音温和亲近,“那便好,你且好好修养,莫要心急。” 阿李这模样,倒是让谢云昭想起一位故人,同样的苍白娇弱,只是那人阿李是生了病症,那人却是天生如此。 忆起她,英武眉宇间不□□露出几分温柔怜惜。 阿李坚定点头,应下她的话。 谢云昭看过伤兵,心中对于伤兵营的状况有数,又掀开厚重门帘出了营帐。 排排黑色的营帐排列着,潜伏在白雪之下,路上雪被铲出一条雪

道。虽说大雪飘着,雪花仍是朦朦胧胧地遮在路上,但是好歹不会让那一膝深的雪牵绊住腿。 谢云昭眉头微蹙,心里还在思索其他的事情。陛下支持着她,粮食补给一样不少,一路上,当地官员也不敢有丝毫克扣。 因此,军中粮食、伤药皆是充裕。可是这么恶劣的天气,若是戎军来袭,这日子怕是不好过。 戎军地处北城关北方百里之外,与北城关隔了启阳谷、绵绝山、雪云山和大平原。 戎国人习惯了这寒天冻地,比起陈军来说,更加适合在冬季雪天生存活动,行动利索许多。 “将军。” 远处,顾安之隔着茫茫飘雪与她对视,快步迎上前来。 “前去打探的人可曾回来?”谢云昭侧头同她说话。凉风灌进脖颈,冷得人精神都抖擞几分。 顾安之摇头,她手扶在腰间配件剑柄上,冻得通红。她丝毫不觉,沉浸入思考中,也皱起眉,不安地揣测着:“这前去的人不曾回来,许是雪深路滑,路上耽搁了。” 谢云昭叹息,呼出一片白气,消散在凛冽冷风中。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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