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翎霄趁着夜色,穿着夜行袍来到了暗族的重刑。他走在阴暗潮湿的地道里,身后跟着的是夜澜的心腹。他们倒不和其他老臣一般对自己很厌恶排斥,反而十分尊敬,礼貌。
他来到关押鸣平的牢房,看了看穿着囚服,一脸颓废,坐在潮湿发臭的地面上的鸣平,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他单独聊聊。”身后的两人拿着纸币,准备记录鸣平的口供,听到他这么说到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翎霄转身,对着他们密语道,“这是夜澜的安排。你们把纸笔给我,先去外头守着,毕竟我的身份不能暴露。”两人听此,也不多问,将纸笔递给翎霄,施了一礼后告退了。
待两人出去走远后,翎霄施了隔音术,这才走近些,蹲下来看着鸣平。鸣平见他靠近,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瞧不上我?”翎霄冷笑一声,单刀直入道,“这些罪证都认了吧?”他扬了扬手里的罪证纸,眼神里多了一丝狠冽。“我的罪证,都认了。这些不是我的罪证。”鸣平也冷笑道,挑了挑眉,“我若是不认,他们就一天无法判我的罪,我就能多活一天。”
“哦,”翎霄声调扬了扬,“你原来是为了多苟活几日啊。可是你犯下了的罪,也是死刑呢。你不如忍了,早死晚死都要死啊。”翎霄叹了口气,颇有些玩味的看着鸣平。“那我也不要因为我没犯下的事去死!”鸣平看着翎霄,突然咆哮道,“我说了,这些事情,我没有干,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相信?呵,愚蠢。”翎霄起身,在牢房里踱了几步,“若是只帮长老院传递消息,一旦东窗事发,大家第一个就会怀疑到长老院身上。你觉得,在王上和朝臣们看来重顼有那么蠢吗?他们肯定会让你帮两边都传递消息,减轻他的嫌疑啊。如今,重顼正在努力撇清你和他的关系,一口咬定是张相一派派你来攀咬长老院的。”翎霄顿了顿,转身看着鸣平,“你如今说,这些罪状你不认,你觉着,王上他们会信吗?重顼会认吗?”
鸣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翎霄,喃喃道,“可是...他一开始,的确只让我给他传递长老院的消息啊....”“那是因为,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事情会败露,更是没有算到,夜澜会来那么一出。退一万步说,就算东窗事发,他依旧可以以自己不会如此明显的传递消息为由为自己开罪。”他看着鸣平由青转白又专青的脸继续道,“他太了解朝堂上众人的心理。不管你认不认这个罪,他都罪不致死。可你就不一样了。你的父亲也不一样了。”翎霄盯着鸣平,一字一句道。烛火昏暗,衬的翎霄的脸忽明忽暗。
“你...你说什么?”鸣平仰着头,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你对我爹做了什么?”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可他才被用了酷刑,完全站不起身。“没什么,只是托我仙界的朋友好好照顾照顾他而已。”翎霄拿出一块玉佩,成色不佳,但是有些年头了,其上的花纹被摩挲的有些模糊。
“你们怎会知道我爹的消息?他明明藏的很好,长老院都找不到他!”他失魂落魄地看着这块玉佩,这是他爹最喜爱的一块,常年佩戴,从不离身。鸣平摇着头,嘴里不停念着这不可能。“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这位朋友,可不是一般人,在这六界里找个人,不是难事。”翎霄又蹲下来,将玉佩摇了摇,“你最后考虑考虑,认不认罪。只要你承认,你给张相一派传递了消息,而你不认罪的理由我也帮你想好了,只要你认了,你爹就会没事了。不然吗...你知道后果的。”翎霄眯着眼睛,冲他挑了挑眉,“当然,你若连兵防图的事也认了,我可以保你爹不会受到重顼的任何威胁。”
“兵防图?”鸣平惨白着脸道,“我又有什么理由传递兵防图?重顼毕竟是暗族人,不会蠢到做这种事,况且一旦事发,他也是死罪。”翎霄听此,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道,“但是理由很好编啊,”他拿出一张白纸,挥了挥手,纸上立马浮现出一行行字,又飘到了鸣平面前。
鸣平看着这张纸,小声念着,“暗族内侍鸣平招供,长老院大长老重顼的确只让我给他传递了长老院的消息,一是借此先害翎霄,令他和王上离心,二是可以巩固长老院在朝堂上的势力。而仙界中人发现我爹爹被暗族长老院之人跟踪,于是暗中查出内情,以此为要挟。若我能盗取兵防图,再顺着重顼大长老的计划,给张相一派传递消息,搅乱暗族朝堂,再将此事全部嫁祸到翎霄身上,便可以护我爹爹周全。而我之所以不认罪,也是因为我不能招供出仙界,否则我的父亲就会不保。但如今,我得知我的父亲已经重新被暗族王室保护,于是将一切都招供而出,只求王上念在我自白的份上,绕过家中父母。”
他念完,先是冷哼几声,又突然大笑起来,笑完有看着翎霄一脸佩服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翎霄没回答他,只说,“你快点用暗术按指纹吧。”“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王上对你不好吗?挑起仙界和暗族的战争?你也是仙界人。”他用暗术按完指纹,又看着翎霄,突然觉得,自己第一次看不懂这个看起来一脸纯良无害,长衫玉立,舒风清朗的男子。
“他不会。”翎霄起身,背对着他道,“他不会的,他毁了神届,毁了我最温暖的家。他不会再害仙界的,他答应过我。毕竟我是仙界人,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王上对你这么好,他从来没有一丝丝怀疑到你的头上,你怎么好意思害他?”鸣平突然一改颓废,他质问着翎霄,似是替王上,替暗族鸣不平。“我怎么不好意思?他已经害死了我姐姐姐夫,害我侄女堕入六道轮回,害得我家破人亡。错的从来不是我,是他。若不是他,现在不会如此!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三岁孩童皆知,他毁了神届是为了救你!”鸣平朝他吼道,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会如此忘恩负义。“那你觉得用我家人的命换我的命,我和死了有什么两样?”翎霄也恼了,“姐夫又怎么会让我真的死?他不过就是借我的死,给他自己攻入神届找理由罢了。”
“这是他自己种下的因,他自己要自食恶果。我就是利用他对我的信任对我的喜欢,又如何?”他冷冷道,转身又丢下一句,“你如今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扫了鸣平一眼,眼里带了些警告的意味,然后收好玉佩径直离去。
翎霄回了风岚院,一脸得意的将供纸送到夜澜面前。夜澜看了看他得意的样子笑了笑,又拿起供纸仔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的眉头越拧越紧,片刻后,他防下供纸,揉了揉眉心,“不想还有这样的前因后果。”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们并没有掌握他父亲的行踪啊。之前刑部的人和他这么说,他都不信。”他抬起头看着翎霄,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你怎么做到的?”
翎霄随手捏了个决,变出来一个玉佩,“诺,之前和他聊天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他们家的事。他说他父亲只剩没赚什么钱,就爱玩石头,他还给我画过他父亲最喜欢的玉佩的样子,我记下来了,然后就随手变了一个骗他。反正仙术和暗术不一样,他察觉不了。”夜澜颇有些佩服的看着他,调侃道,“不错啊,没想到你还挺聪明。”“我从来都很聪明啊。”翎霄将手里的玉佩转了转,一屁股做到夜澜的桌子上,“不过啊,我真没想到,这世事变迁,我如今都变成了仙界的弃子。”他思及此,有些难过,“果然,没了姐姐姐夫,我什么都不是。”
夜澜庭他重提旧事,心下一动,他拉了拉翎霄的手,“你要怪就怪我吧。”“不怪你,”翎霄摇了摇头,也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翎霄突然开口道,“不过,你...真的没有,怀疑过我?”他俯身将脸凑到夜澜身前,歪头问道。“没有,”夜澜揉了揉他的脑袋,嘴角噙笑道,“从来没有。”
夜澜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表露情感的人,他从来没有很直白的对翎霄说过自己有多喜欢他,但是不论大事小事,他从来都是替翎霄考虑。眼角眉梢里不经意透露出的温柔,细枝末节处显露出的关心,都是他爱翎霄的表现。
这一晚,他拥着翎霄睡下,夏夜的风轻轻拂过窗棂,床上的轻纱曼曼的飘着。他和翎霄聊了很多,似又回到少年时。当年,他们收到新魔王登基的消息,便一同去了魔界贺喜。好巧不巧,两人在魔界住的院子被分到了一起。虽说暗族和神届一向不和,但是毕竟是同宗同源,地位还是稍稍比其他几届高一些。也是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父神的女儿,神届的少主—南无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