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在乎——”
孟柔突然反应过来,晋阳误会了,或许江铣也是误会了才会这样对待江铣,于是结结巴巴地将那场婚事始末和盘托出。
一边说,眼泪一边控制不住地落下来。果然是因为她,若不是她要一场像样的婚仪,若不是这场婚仪真实到足以骗过江铣,骗过所有人,今日楚鹤又怎会受到这样的折磨与羞辱。
江铣安安静静地听完了,脸上却泛起同晋阳公主如出一辙的冷笑。
身为男人,他最知道男人是怎么想的,若楚鹤当真对孟柔无意,又怎么会要娶她。
而孟柔……
她若是对楚鹤没有半点意思,又怎么可能……
这些事,光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就心如刀割,但江铣没有追问,他掐着孟柔的下巴,看着她涕泗横流地分辩与另一个男人的关系,字字句句都在诉说清白,却字字句句都在维护他。
维护楚鹤。
一个医工,一个庶人。
一个同孟柔一样的庶人,一个……能够娶她的庶人。
看见孟柔蹙眉忍耐的神情,江铣回过神,放松了些力道,手却仍然扣在她脖颈上。
掌下肌肤是他无数次抚弄过的,就算流落在外两年有余,也未见丝毫粗粝。孟柔离开他的这些日子,似乎被娇养得极好,未受日炙与风雨。在他苦苦征战,搏取功名,只为在宗祠间给她留个容身之处时,她正与旁人在一起过太平日子。
孟柔素来生得白,就算生在安宁县那样的乡野之地,也像一块无瑕的美玉。拇指不由自主地摩挲,流连,就像还仍处在那无可猜疑,两情相好,两情相惜的从前。
江铣眸光一暗,待意识到他自己在做些什么时,率先升起的却是从未有过的浓烈杀意。
已经不是从前了。他想到今日下午,孟柔伏在楚鹤身上如号丧一般的痛哭。
江铣就这样扣着孟柔的脖颈,扣住她的要命处,轻声问道:“两年前你给我下药,假死离开,是不是就是为了……和他走?”
语气亲昵,目光缱绻,孟柔却只觉浑身僵硬,怒意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当然不是!”
他怎么敢这样怀疑她!他怎么敢!
可喉骨上的力道不容忽视,此时不是争执的时候,更别提这个答案,或许还牵系着另一个人的性命。
孟柔颤着声道:“我与楚鹤素不相识,只是那日我在城门口处为了救人落水,身上的……身上的过所也被毁了。”她咽了咽口水,“楚鹤只是看我可怜才帮了我,你知道的,我离开长安之后根本无处可去,若不是被他收为徒弟,我只怕会饿死。我与楚鹤当真清清白白,从没有别的关系。”
她说得颠三倒四,却也没有隐瞒半分,将当日情形一五一十地招了个干净。人和事都对得上,终于说得江铣信了几分,又或许,比起孟柔当真与旁人有了首尾,他更宁愿相信这样的说辞。
江铣情绪稍稍和缓下来,可随后却又升起新的疑惑。
“你明知过所有误,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离开?你知不知道假冒过所出城是大罪,一旦被人发现,你必死无疑。”
“我……”
孟柔不明白,江铣做了这样多的事,他这样欺负她,为什么还能摆出这样一副迷茫的模样。
他不是都知道吗?知道她一直想要离开,若非如此,他又何必让珊瑚、砗磲她们把院子团团围住,轻易不肯放她出门。
何况那日她出城前曾经给江铣下药,她欺骗了他,背叛了他。一个挂着奴籍的奴婢竟然敢如此悖逆犯上,别说是江铣了,就算换了旁的主家,她只怕也难逃出一条命。
可是这些话,孟柔都不敢说出口。
孟柔淌着泪,竭力摆出一副柔顺姿态:“五郎不是已经成亲了?奴婢这样卑贱的身份,原本就不配伺候五郎的,我心中敬爱五郎,只是县主娘子是那样尊贵的人物,奴婢怎么配与她同居一屋檐下?奴婢自知卑贱,原本是该一死了之的,可奴婢贪生怕死,这才……”
江铣冷冷地看着她,好半晌,突然笑起来。
“阿孟,你知不知道,你骗人的模样实在明显。”
他们成婚三年,同床共枕三年,日夜相守三年有余,江铣亲手丈量过她每一寸的肌肤,知晓她所有的喜怒哀乐,自然也知道她在心虚说谎时,眉梢眼角的每一分细微颤动。
在安宁县时,她说:“这很简单,不辛苦的。”
“我已经找到办法了,江五你再坚持几日,一定有用的。”
“钱的事不要你操心,我有的是来钱的路子。哎呀,你快吃,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我?我早在外头吃过了,撑死了。”
还有那句:“我特意给你做的,好不好喝?”
在无数个孤枕难眠,无故人入梦的夜晚里,江铣被迫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面反复思量,反复回忆。他早该发现的,阿孟说谎时的模样那样明显,他若是发现了,便不会饮下那碗解酒汤,阿孟也就不会……
他回忆过多少次,便懊悔过多少次,便受了多少次千刀万剐的凌迟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