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叶茹雪闻言愕然,一下子没听明白徐十九的言外之意。
“因为那时我早就已经战死了,乱世之中的军人……是没有以后的。”徐十九转身对着女记者淡淡一笑,然后弯腰钻进了卡车的副驾驶。
车门关上,引擎发动,在低沉的轰鸣声中很快就开远了,只留下那个名叫叶茹雪的女记者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徐十九将战死的五百多弟兄拉到上海西郊,由于时间紧,根本来不及给每个弟兄一一修坟,而且不少官兵的遗体已经残缺不全,要想一一整理清楚根本就不可能,不得已,徐十九只得下令挖个大坑将所有遗体埋在一起。
埋完遗体返回驻地时,已经是傍晚。
天就快黑了,驻地a场上却是人声鼎沸,几十个青年学生正聚集在升旗台下,听着一个青年学生站在升旗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这个青年学生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从南苑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学生兵——舒同。
徐十九的眉头霎时便蹙紧了,这小子怎么还没走?
升旗台上的舒同却没有发现徐十九的到来,拳头紧握仍在声嘶力竭地呐喊:“有个长官曾经对我说,我们学生是国家的未来,是民族是希望,我们的任务是好好读,等将来抗战胜利了再好好建设国家,将中国建设成一个强盛国度。
那个长官还说,打仗,保家卫国是他们军人的职责。
可我要说的是,军人也不是生来就是军人,他们也是从一个个学生、工人、农民兄弟进化而成的,zhng ng军校的学生也是学生,凭什么他们可以当兵,我们就不能当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也有保家卫国的权利!”
升旗台下的数十学生便纷纷跟着呐喊起来,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为国分忧、慷慨赴死的激昂之se,年轻人大抵都是这样,他们的世界观简单而又纯粹,他们乐观激进,他们藐视一切苦与难,他们相信自己可以战胜一切!
徐十九却坚决反对将学生送上战场,他认为这是犯罪。
“刀疤!”徐十九铁青着脸大吼,“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
学生们的呐喊声嘎然而止,所有人纷纷侧头望了过来,舒同也跳下升旗台,毫无畏惧地向徐十九迎了上来,不过刀疤的身影已经抢在他前面连滚带爬冲到徐十九跟前,又扶了扶头上的德式钢盔,大声应道:“有!”
徐十九一指舒同和那群学生,喝道:“谁让你把他们放进来的?”
“这个……”刀疤的脸便垮在了那里,有心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徐十九闷哼一声,正要下令将这些学生轰出驻地,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阿九,是我把他们留下来帮忙的。”
“佳兮?”徐十九愕然回头,俞佳兮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俞佳兮身上穿着洁白的制服,脸上戴着口罩,手上也戴着胶皮手套,手套上甚至还沾染着血迹,看样子似乎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徐十九这才发现a场西侧那排原本充做教室的平房已经改成了战地医院,贴在大门上的那个红十字标记格外的醒目。
刀疤这才插上话:“大队长,这是中山医院刚刚设立的战地救护站。”
俞佳兮柔声说道:“阿九,我们医院人手不足,正好这些学生志愿帮忙,我便自作主张将他们留下了,这不会给你添麻烦?”
徐十九皱眉道:“你们医院怎么把救护站设在了这里?太危险了。”
俞佳兮柔声道:“说到危险,你们坚守在第一线,岂不是更危险?”
“这不一样。”徐十九急道,“我们身为军人,自当坚守在第一线。”
“其实一样。”俞佳兮答道,“阿九,我们都应该为自己的国家尽一份力。”
舒同也握紧了拳头,不失时机地插进话来:“大队长,国家,国家,先有国然后才有家,如果连国都亡了,我们哪还有家?还读什么,建设什么家园?难道去学满清的包衣阿哈,给侵占我们家园的ri本人当奴才吗?”
话音未落,那几十个学生也嚷嚷起来。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位卑未敢忘国忧,人轻犹要报家国!”
“顾炎武先生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望着群情激愤的几十个青年学生,徐十九的脑子忽然间有些乱,他自幼在军营长大,也读过不少,可读的大多都是跟军事有关的藉,关于民族存亡、国家兴衰层面的藉却几乎没有涉猎,所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