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鲸是生活非常规律的那种人,就是只根据时间,你就能知道她在哪的那类人。而这样的人,按理来说,除非她故意,找不到的概率是很小的。
丛明阳所谓找不到,大意是,他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临时要联系冯鲸,但后者一直没有接电话。这种情况,要搁平常,大概算不上什么事。但不巧的是,冯鲸白天的状态就反常地不好,还被人看到前后间隔十分钟的时间内,连续两次吞下退烧药,那意思是——她不仅在生病,还心事重重到吃错药。
联系到赵波澜和王挺的双双失踪,冯鲸的情况,的确没法不让人担心。听丛明晨转述完丛明阳打电话的内容,罗浩二话没说,直接修改目的地往汀兰苑驶去。
这个时间,冯鲸最可能在的地方,就是她家。而就算真的生病去医院,以她的习惯,大概率也是离家最近的省人医。所以无论如何,先去汀兰苑总是对的。
路上,丛明晨给汀兰苑的物业打去电话,请他们确认冯鲸的人和车。然后等他们一到,早早完成任务的保安队长就主动现身,介绍说车在地,冯鲸下班回来后就没再动过。而至于人,他们打过电话,也上家去敲过门,但都没人应,大概率是不在家。
“什么时候出去的?”罗浩问。
值守的保安摇摇头。每天傍晚五六点钟开始,便是下班回流的高峰,再加上外出锻炼、买菜、散晚步的,人来人往,他实在记不住。
丛明晨对此犹不意外,因为上次冯鲸步行去美龙桥画画那次,物业也不知道。不然又怎么会害得警方采纳赵波澜的假证,又牵涉到她之后艰难找监控诸事?不过……
她灵光一闪,向罗浩道:“如果她不在家又没去医院的话,那我可能知道她去了哪。”
对这种卖关子的话,罗浩一向反感。丛明晨吐吐舌头,赶紧把美龙桥的事翻出来。好在她之前给罗浩发过美龙桥的相关微博,所以后者对此并不陌生。见师父若有所思,她更抓住机会,将这两天看监控的收获,简短截说,汇报了过去。
罗浩听的时候一直皱眉,以致丛明晨以为他有什么意见。但直到她说完,罗浩还是那副表情。皱着眉点头,又皱着眉叫物业找个开锁师傅来。之后才吩咐丛明晨,说兵分两路,她去美龙桥找人,他留下来开锁破门。
物业的人没有直接提异议,但表情却满透着罗浩小题大做。
只有丛明晨知道,师父是担心冯鲸烧晕过去,或者直接想不开在家做傻事。而让她去美龙桥,其实防的也是这个。
知道冯鲸和赵波澜之间纠葛的人,大概都不难想到这些。毕竟站在冯鲸的立场上,被赵波澜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弃和耍弄,换了谁都受不了。
更何况冯鲸受过严重的心理创伤,本身就极度缺乏安全感。他们早就分析过,对冯鲸来说,她所有的安全感、精神力量——或者形象一点,她心里的那座房子——完全是建立和寄托在赵波澜身上的。所以后者这样反复地逃走,对她,无异于一次又一次的大地震。担心她受不了、失望、乃至绝望,对了解和关心她的人,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
丛明晨理解师父的担忧,所以没多说一句废话,直接接过后者递来的车钥匙,开门上车。但她刚坐进去,就见副驾的门被打开,罗浩不动声色跟着坐了进来。还没容她问,保安队长就追上来,扒着车窗问:“罗队,锁匠还叫不叫,门还开不开?”
罗浩回他:“人叫来,等我电话。”
然后转头吩咐丛明晨:“走啊,还等什么?”
丛明晨没问,默默点火。她想,罗浩之所以改变主意,跟她一起去美龙桥,大概是因为比起来昏倒在家,他更相信冯鲸会出现在美龙桥。以冯鲸的性格和自我约束力,如果确有去医院的必要,她绝不会放任自己晕倒在家。而要自杀的人,又怎么会那么迫切地吃退烧药呢?
丛明晨自诩聪明,但这些,确实是在罗浩改变主意上车后,才反应过来的。她想,他们都是关心则乱。其实以冯鲸的经历,她吃过的苦,可能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既然那些她都能挺过来,那这一次,也未必一定会打倒她。
只是……
这两个字,像晴空里突然飘来的一团黑云,一旦出现,就萦绕着再不肯离去。丛明晨的心情再次沉下去,抑制不住地想:只是,那是赵波澜啊,是对冯鲸如此与众不同、性命相依的赵波澜啊。
好在上天没有刻意为难,他们还没到目的地,就老远地看到了美龙桥上吹风的冯鲸。她实在太显眼,黑长大波浪,宽松校服,再加上远超一般高中生的高挑身材,想不看到都难。
丛明晨直接把车开到桥下的停车场,下车时却发现罗浩坐着没动。她不解,回头看他。罗浩不解释,只说:“你自己上去吧,小心点。”
“那您呢?”她自然要问。
罗浩道:“我在下面等你们。”
这不算回答。但她知道,师父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再问显然也问不出什么。于是狐疑着转身,又被罗浩叫住,叮嘱她:“机灵点儿。”她点头,由师父这句“机灵点儿”,方知道他跟自己一样,心里的弦还没有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