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要求的。”
一片尴尬中,冯眠突然开口。她年纪最小,却理所应当地参与进来,实在是因为这个话题,根本由她的“糖豆图馆”而起。
“她得奖的几率最高,”指着冯鲸,“所以我才找她。”
丛明晨一惊:“所以你在唐宫做糖豆图馆,还指名道姓要找冯鲸,就是奔着今天?”
虽然猜中,但她还是震惊。
冯眠面无表情地点头,说:“我不是骆南,不可能在医院住一辈子。”
听到骆这个姓,赵波澜忽然动念,然后才想起被冒用身份的姜艳,就是死在一个叫骆军的人手里。而骆军,据报是闹得满城风雨的唐宫案的凶手。赵波澜听过姜艳的死法,别人都着重渲染纵狗啃尸的诡异惊悚,他耿耿于怀的,却是姜艳被人注射过量毒品而死。
这种死法,他没法不介意。
丛明晨还处在对冯眠做糖豆图馆真意的震惊里,又想起之前对她的同情和支持,很觉得受伤,喃喃地说:“我以为你是作为幸存者,心疼陈棠棠和姜豆豆……”
冯眠没解释,尽管她确有此意,但毕竟杂了其他。
更何况,死了就是死了,纪念就能起死回生?
“你这样利用人家,不好。”
丛明晨看看冯鲸,后者面色倒还平和,并没有意外或者不开心的感觉。
“并没有。”冯鲸见她看过来,主动道,“这个作品要参赛、想拿奖的事,她一开始就跟我说过。唐宫的案子我有去了解过,那两个女孩的情况也都知道。不认同她的主张,我是不会接这个案子的。”
“你知道?”丛明晨很意外。
冯鲸点头道:“其实我同意她的,说是纪念,某种程度上也是希望公众重视儿童的成长环境,尤其是儿童性侵害的潜在威胁。所以做这个图馆,她不只是出于自怜,或者心疼那两个女孩,更大意义上,我们是想做成儿童自我保护和性教育中心的。”
丛明晨没料到冯鲸会替冯眠说话,更没料到她会把糖豆图馆的意义突然上升一个高度。内心仍沉浸在对冯眠利用冯鲸和棠豆,博冯耀阳接她出院的指控里,一时之间,无法转换。眼睛相继扫视冯鲸和冯眠,对她俩的“冯”竟然不是系出同源深表怀疑。
冯鲸不急不缓,娓娓道:“这些在我们参赛时提交的设计理念里都有阐述,这两天记者采访,我也是这么说的。其实你今天不来,看到新闻也会知道。”
冯鲸说话的时候,赵波澜和丛明阳都露出迷弟的眼神。
只有冯眠一直没开口,也没什么表情。这很正常,她一向如此。且冯鲸又是在向着她说话,她实在没必要附和,多此一举,还显得心虚。
眼见都解释清楚了,丛明晨还是觉得话没说尽。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落了哪里,只想起来问冯眠:“那你出去后……”
虽然大家都知道“出去”是指出院,出精神科,但这用词还是不太友善。丛明晨顿了顿,随即意识到自己这问题的本意就不善良,尽管如此,她还是尽力寻找最温和的语气和词汇:“我是说,新闻闹这么大,你爸不可能再忽视你,后面你要做什么?”
她的意思是,出院回到冯家以后,冯眠还会不会再做出什么……超出十五岁心智能力的事情?
毕竟现在看来,罗丽的忌惮并非没有道理。冯眠确实有能力,或许也有意愿,对付冯耀阳。
可是冯眠目不斜视地盯着她,只说了两个字,语气也很平常,甚至不敌她之前反击赵波澜的那句“找死的是你”。可丛明晨还是后悔这么问她,后悔得不得了,因为冯眠回答她的那两个字是——
“活着”。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费尽心机在唐宫建糖豆图馆,甚至不惜被自己——曾经冒险救出她、无条件信任支持她并引以为傲的自己——抨击为“利用别人”。
而她做这一切所求不过是,活着。
对世上好多人来说,活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对他们来说,呼吸是无意识的,只有肺部有疾病、气道受阻、氧气不足的时候,呼吸才会有存在感。活着也是。
只有生命受到威胁,生存得不到保障的时候,活着这件事,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