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丛明晨决定跟他们去民政局。
她犹豫的点在于:这算不算可疑情况。
冯鲸与赵波澜分离十二年,刚重逢,赵波澜就被卷入一桩杀人案,而死者却是冯鲸父亲——虽然她当他是个祸害。但正因如此,赵波澜的杀人动机才成立。此时此刻,这两个人却要去结婚,是不是太疯狂了?
如果说,以冯鲸爱情上脑的表现,做出这种决定还不算奇怪的话,那赵波澜呢?
他是冯大石案的嫌疑人,还是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混混,就算旁人不说他配不上美女建筑师冯鲸,他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那日审讯室中的表现,丛明晨以为他是爱冯鲸的。可真爱冯鲸的话,这么草率地结婚不是很不负责任吗?
赵波澜令人无法理解。但以冯鲸来说,又并非那么不能理解。所以丛明晨才犹豫,不知道这算不算可疑,该不该向师父汇报。
冯鲸和赵波澜甜甜蜜蜜啃麦当劳的时候,丛明晨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等俩人吃完上车,她还是没想明白,但也不敢再犹豫,驱车跟上,心说先看看情况,回头再定。
因为不是什么特别节日,甚至日期和星期都没摊上双数,民政局门可罗雀,根本用不着排队。冯鲸和赵波澜是下午第一对,丛明晨的发动机还没凉下来,两个人就手挽着手出来了。
冯鲸非常高兴。而且,不同于前几日的兴奋,她今天更多是甜蜜,嘴角一直向上勾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丛明晨才发现,她竟然长着一对虎牙,牙冠尖尖的,笑容特别生动。
而赵波澜也一改前几日的邋遢,理了发,换了衣服,帅得一塌糊涂。而且他好像很知道自己帅,走路说话不停耍宝,拼命逗冯鲸笑。
虽然俩人都西装革履,打扮得精致成熟,随便出入这城市的任何一个严肃场合都不违和。但丛明晨却觉得,他们就像两个十几岁的孩子。男孩拼命在女孩面前耍宝,只为博对方一笑。女孩看着她的少年胡闹,笑得干净又纯粹。
至少,他们的爱情,还停留在十二年前。
丛明晨有这种感觉。因为这,他们急着领证结婚的行为好像一下子合理了。她甚至替他们高兴,尤其是替冯鲸,十二年来没有一刻想过放弃,所以才会有这一刻,才值这一刻。
丛明晨掏出手机打电话,想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师父,管它可不可疑。她只知道,此情此景,得告诉师父。冯鲸和赵波澜的喜悦,正隔着一条马路传来,而她也打算通过手机信号传播下去。别的不管,至少他俩的爱情,惹人羡慕。
“砰!”
几乎是电话接通的同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撞击。丛明晨吓了一跳,手机直接掉落,罗浩的声音从脚底传来:“什么情况?”
但丛明晨已无暇估计,猛地推门跳车,一边高喊:“叫救护车!”一边推开呆滞的路人,向马路正中的斑马线跑去。
那里,赵波澜正倒在血泊中,而肇事车辆甚至都没有减速,一路呼啸而去。
冯鲸被赵波澜推开,摔在一旁的地上,凝滞了好几秒。直到丛明晨大喊着冲过来,她才从满地的血泊中惊醒,扑上去喊:“赵波澜!赵波澜!”
路人不断围上来,血不停漫延,逐渐浸透从赵波澜手里掉出的结婚证——那被血浸透了的大红色,显得特别讽刺,因为谁都知道:结婚证,无需血染,本来就是红的。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把赵波澜送进医院——他没有死,但伤得很重:右腿骨折,右臂骨折,还有严重的脑震荡,从入院起就一直昏迷。
丛明晨想起罗丽的情况,很担心赵波澜也会变成植物人,所以一直不敢跟冯鲸说话。
但事实上,冯鲸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不仅没有崩溃,反而极度镇定。手术、笔录、住院手续,都展现了绝佳的心理素质和处事能力。甚至在赵波澜入院后,丛明晨就没再看过她掉眼泪。仿佛赵波澜躺下后,她突然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理智的建筑师,镇定,从容,不慌不忙,几乎要让人忘记病床上的那个是她新婚丈夫。
但丛明晨没忘。不仅没忘,血泊里的结婚证还像刻进了脑袋里,想忘都忘不掉。尤其是那上面的名字——冯鲸、赵波澜。
“名字怎么了?”
幽暗的楼道里,罗浩刚处理完外面那场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抽烟的地方,抓紧时间吞云吐雾。丛明晨主动来找他,苦大仇深,一见面就忧心忡忡地说起俩人结婚证上的名字。罗浩烟瘾正盛,无暇思考,随口反问了一句。
丛明晨很认真道:“户籍科不是说赵波澜已经改名石波,那他的结婚证上,怎么还会出现‘赵波澜’这个名字?”
罗浩转过身,看着丛明晨,显然是被她的话吸引。丛明晨继续说:“我问过了,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赵波澜这个名字在法律上还有效,他并没有改成石波……师父,昨天您去见了趟赵局,回来就把赵波澜放了,是不是因为赵波澜他其实不是什么小混混,而是……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