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枝意回过神,依旧面带微笑:“含蕊妹妹自小便是美人胚子,如今出落得愈发标致了,我想忘都忘不得呢。”
姚含蕊做害羞状道谢,随后又犹豫问道:“姐姐,不知阿姝在何处?我近来给她递帖,她都推脱身体不适,为何我今日也没看见她?”
容姝没说自己被禁足的事儿吗?
“我方才见她往那边园子去了。”唐可儿指指后面说。
姚含蕊微笑点头:“她身体无恙便好。”随后看了武安侯夫人一眼,大概是想去找容姝了。
武安侯夫人与容家大夫人朱氏是一族出身,说起来还算得上朱氏的堂姐妹,她大概也是想去找朱氏了。客套地说了几句改日邀容枝意去侯府做客,拉着姚含蕊退下了。
午膳时,姚含蕊也与他们坐在一桌,和容姝交头接耳的正不知说些什么。容枝意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容姝和魏国公府的陈六郎就是在武安侯府的宴会上巧遇相识的。唐可儿还在一旁感叹,也不知这巧遇,是得有多巧啊,这侯夫人定是出了许多力。
几人又问起在宋嘉夕身旁今日一身婢女扮相的楚七娘来,她却道在莺语楼是未曾见过陈六郎,也未曾听人说起过他,想来并不是一个贪图女色的。
不过容枝意对这事倒是并不在意,容姝这个样貌,再好生打扮一番,哪个郎君看了不心动的。只要他们自己喜欢,那就足够了。反正容姝不惹事,她一定给她准备一份大大的添妆。
今日容枝意的这个三姑姑也在,三姑姑是容老太太亲生的,嫁的是徐家,宫里淑妃娘娘的庶兄,说来也算徐元洲的伯母了,她身边跟的小娘子不到十岁,扎着两个羊角辫,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午宴结束,容老太太陪着容枝意送完了客,便困得眼皮打架回房午休去了。容枝意则拉着另三人到她的玉槐院里坐下,讨论起“寸光阴”的事来。
“这间铺面,在长兴坊,原是个做香料铺的,足有三层楼高,地段也不错,虽在闹市,但前边是个寺庙,闹中有静,大隐于市。我也去看过了,还算符合我们的设想。原店家年纪大了,也赚够了钱,就想带着妻子衣锦还乡。不过他儿子还在,可惜做了个小官,没空打理这香料铺,便想把铺面租出去。”唐可儿介绍道。
容枝意点头问:“价格如何?”
“他听闻我阿爷是汉阳郡公后,我还没同他还价,就自降了价格,目前比市价还低。具体的,还要明日跟他详谈一番才行。”
“不行。”宋嘉夕摆手:“就跟他谈市场价便好。可不能被别人觉得我们也是仗着权势欺负人。”
“好,那我明日便去与他详谈。”唐可儿抿了一口茶:“这样的话,葡萄,你过几日便可以去西市挑人了。”
容枝意嚼着杨记的红豆酥饼点点头,笑起来说:“你们也尝尝,这红豆酥饼甜而
不腻,好吃得紧!也不知这杨记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比宫里的还好吃,哎,如果杨记能给我们‘寸光阴’供货就好了。”
“这有何难?”唐可儿促狭看她:“你干脆去问问杨记的东家,‘你家可有同吾年纪相仿的郎君?’然后不要彩礼,直接带着皇后赐你的整条街的嫁妆嫁去,招做他你的县马,必定送你秘方单子。”
容枝意皱着眉瞪她。转念一想,要真是这样的话倒是这辈子都有吃不完的红豆酥了。她开玩笑道:“行啊,那改日我就去问问!”
众人无奈扶额。
晚膳依旧是在容老太太屋里用的。容老太太拉着容枝意的手又是一番感慨:“你生出来的时候啊,狸奴似的一个,还三天两头的生病,你娘总怕养不活你,现在好了,我们意儿平安长大了,还这样出色,你爷娘也能放心了。”
容枝意心中也感触很深,去了趟府里的祠堂,回到自己院里后,又让婢女拿了酒,搬了矮桌蒲团踩着木屐坐在了屋檐下。
她望着天空明月,感慨万分。难怪那李太白都咏“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她如今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爷娘啊。
长叹一声,依旧抬头往天。夜已深,周围的吵闹欢笑声终于褪去,只剩下一片寂静,高悬的下弦月伴着满天的星光肆意地洒落人间。偶有凉风吹过,那盛开的槐树沙沙作响,还飘下几朵被风儿包裹着的槐花。
这是阿爷为她种下的槐树,阿爷曾说,这槐树能在他外出保家卫国不在家的时候,替他陪着她一起晒太阳赏雨,一起长大长高。
这棵树在她出生时种下,已经陪她走过十六年的光阴了。
“今日也是你的生辰。”容枝意弯弯嘴角,对着槐树举杯,“那便祝我们生辰吉乐。”
她举头一口饮下杯中的酒。
“阿爷说,你是替他来陪着我的。”
“那你一定能帮我传话给他和阿娘吧?”
她怅然笑道:“阿娘临走前,握着我的手同我说要我好好活下去,要我自在且尽兴地活下去。我有在做的,我如今过得很好,姨母依旧待我极好,嘉夕和可儿也很照顾我。今日生辰,我收到了许多贺礼,连幼时最不听话的谰儿都送了我一匹小红马呢。爷娘且放心,我现在身子很好,许久都不曾病了,还同轻云练了武。”
“阿爷,我总怨您忙于公务陪我的时间少,是我错了。我想明白了,您心有抱负也身兼重任,保卫家国这是您的责任与担当,我不该怨您的。”
“我现在这么想是不是晚了?”她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抬头饮下。
“不说这个了,说些开心的事儿吧!我如今十六了,姨母已经在为我张罗婚事了。”容枝意转而看向天空,“不知这天上的繁星可否许愿?我想要一个同阿爷一样的好儿郎!”
容枝意闭上眼,双手合十搁于胸前:“佛祖…哦不是,星月神明在上,请听信女容枝意一言。儿自幼衣食无忧从无所求,如今只盼能觅得如意郎君…”
话音未落,墙头忽然传来“笃笃”声。
哪里来的怪声,容枝意被吓得站直了身子,酒都清醒了,连趔趄了两步。是她喝醉了听岔了,还是?不会是忠勤伯来找她算账了吧!
正想喊轻云进来,却看见槐花树下不知从哪滚来一个锦盒,似乎是从墙头掉下来的。容枝意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此情此景像极了她十三岁生辰那日,赵珩来给她送礼…
她来不及细想,搬了摆在檐下的矮桌,将它竖起立在墙角,借力往上一踩,双手攀上墙头,果真瞧见漆黑巷子里有个被月光拉长的背影,与三年前那个,渐渐重合。
眼眶中泪水不停打转,万物变迁,他依旧是那个会攀她墙头给她送礼的郎君。
可她却没有勇气喊住他。
容枝意翻身下地,将锦盒放在矮桌上,犹豫许久才打开了它。隔着重重泪珠,一条坠着深紫色葡萄图样的银链映入眼帘。
底下依旧摆着张字条,只是字迹不再龙飞凤舞。
容枝意泪水潸然,不慎打湿了字条,眼中无穷的醉意透过铿锵有力的笔记,仿佛看到他熟悉的笑容,比头顶的清辉还要明亮。
“容枝意生辰吉乐。”他在她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