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借零星月光努力看清角落里的更漏,他被关在这间废殿已经快要四个时辰。
赵诚当着圣人的面对他施以鞭刑,若不是太子妃和两个小公主扑上来相护,替他挨上几鞭,他恐怕早就没命了。
大概是疼过了头,痛感减弱,他已经渐渐感觉不到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
此地位置偏远,从他醒来至今都安静得出奇,一点声响都没有,不知圣人和淑妃可还安好,又不知替他挨了最多下的太子妃此刻身在何处。以及…算算日子,赵谚也该到长安了,为何迟迟没有现身,难道回程途中遭到了暗算?心中疑惑越发多,赵谦愈加肯定了要尽快逃出去的想法。
可还没等他想到法子,屋顶传来脚踩瓦当的声音,他脊背一麻,这么大的动静,总不是来救他的吧?
直觉告诉他,就是为了他来的。
“什么人?!”果不其然,屋外的看守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去看看。”
看守不知走了几个,瓦当声愈演愈烈,似是马球开场前伶人奏乐助威,俨然就在他头顶,赵谦汗颜,只求这人别被抓到打乱他的逃跑计划,叫他一会儿还得分心去救他。
而就在这时,被木封条封锁的窗不知何时被人撬开,有一黑影顺势翻身入内。
些许笨拙的一连套动作看呆了赵谦。
“赵谦!”黑暗中响起道熟悉的叫唤,声音轻得像只偷鱼的猫。
呆愣的同时,他更加确定了那道黑影的身份:“怎么是你?!”
张雨薇踮着脚尖走近,小声啐了一口:“不是我是谁?谁叫我这么倒霉选了嫁给你。关键时刻掉链子,还得我来救你。”
虽是埋怨,但在看到他活着的那一刻,她还是松了口气。
“哪是你倒霉,是我运气好。”他笑笑,任由张雨薇给他解开手脚,“你来救我了,那上头的声响是…?”
“哦,是璟然抓来的狸奴,本想让他们瞎跑一通将人引开,没曾想这俩在房顶上打起来了。”张雨薇一身黑衣,俨然是个侠客装扮。
赵谦突然想到去年的秋日湖畔,她曾言长安太过无趣,想一把剑一壶酒,去见识见识中畅意的江湖。
若此次一切顺利,事成之后,便如她所想吧。赵谦不动声色垂下眸子,接过话:“那她人呢?”
“我这都来偷人了,不得有个望风的?她扛着斧头守在外面,咱们赶紧出去,我带你钻狗洞出宫。”
赵谦诧异:“你怎么也知道宫里的狗洞。”
说话间,绳索已经解干净,张雨薇搀着赵谦缓缓迈步到窗口,外头便传来几声鸟鸣。这是她和陈璟然定下的暗号,她扭头朝赵谦使眼色:“是璟然,咱们快爬窗出去。”
赵谦方才是被绑着动不了,眼下走了几步路,全身上下都跟针扎一样,钻心刺骨得疼,像是有人在扯他的皮,走路都开始踉踉跄跄。
张雨薇开窗后三两下便翻了出去,赵谦扶着墙,手抖如筛,连气儿都快喘不上来。
“还不走?”见他迟迟没跟上,扭头才发现他满头虚汗地看着自己:“你先走,我一会儿就跟上来。”
他脸色白得像纸,额上豆大的汗珠落下,大约是怕她担心,硬是挤出丝笑意。
直到这一刻,月光撒在他单薄的身形上,张雨薇才注意到他周身横七竖八的血痕。因走动而撕裂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淌着血,露出的皮肉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
这哪还有召王殿下的样子,简直比明日要问斩的阶下囚还要伤痕累累。
她知道他肯定受了伤,却没想到他伤得这样重。是她想简单了,以为引开守卫撬开木封条便能救到人,却根本没细思过要如何带走他。
就算带他离开了这间废殿,皇城里也都是赵诚的人,他们躲不掉也藏不了,最终还是要落入他手中。她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只是一听赵谦被关押,便想也没想地来了。
张雨薇想,这一定是她被规划好的一生里,做过最冲动无脑的事。
所以…几乎是可以确定,她喜欢上他了。喜欢上这个外人面前温润如春风,在她面前幼稚、皮实、傻气,却真诚又通透的小郎君。好像只要给他一点点爱,他便能回报他的所有。
“我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她忽然眼含热泪抱住他,“就算被抓了我也要陪着你。”
赵谦摸不着头脑,疼痛再是刺骨也被抛诸脑后。
他们之间最多是牵过手,他便是想做些什么也得顾念着她的想法,没曾想这第一个拥抱是在这种危急关头。
他趁机收手将她抱得更紧些。
不痛了,全身上下都不痛了。这种程度就能换来个拥抱,那再挨三百鞭他也能撑得住!
赵谦嘚瑟的眼神和巡逻无果的看守对了个正着。他怔了一瞬:“薇薇,要不…还是快些扶我出来。”
张雨薇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阵狂风卷跑。赵谦牵着她,狂奔在深夜的宫道里。
“雨薇!表哥!”陈璟然苦等半日,都
快以为他二人逃不出来了,正犹豫要不要扛斧头冲进去救人之时,终于见到了二人飞奔的影子。
“跑啊!跑啊!”
“什么?”陈璟然没听明白,刚想迎上去,便见宫墙的拐角,他二人的身后,紧跟着一大串身着官服的看守,个个凶神恶煞穷追不舍,似是拿命再逮人:“追!追不到就等着提头去见主子!”
陈璟然拎起斧头就想跑,不料才转头,迎面又跑来一大帮携冷兵器的官兵,与原先那些围了个圈,生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陈璟然吓得冷汗涔涔,有种脖颈就快顶不住脑袋的荒凉感。
“表哥…雨薇…怎么办…”陈璟然一辈子循规蹈矩长大,可从没遇上过这样的事,她太害怕了,她的致命兵器,她千挑万选的斧头都快拿不住了。
带头之人是一向不怀好意的康王世子,赵谦拖着快要倒下的病体,将两位姑娘都挡在了身后:“朝堂之事与女眷无关,放了他们,冲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