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儿!”如同方才那样焦急的声声呐喊将二人拉回了现实。赵谚在雨中不顾形象地奔跑着,雨水溅地到处都是,身后跟了一群人。
赵珩扶起他,哭得满脸泪的照水接过孩子。
容枝意快步向赵谚走近与他报平安:“表哥,我没事儿。”
赵谚喘着粗气,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了眼站在一旁垂眸皱眉的赵珩,确认两人都无事后才松了口气:“无事便好。”后头有人递来把伞,他接过给他二人撑上,又走近一步,伸手拨开容枝意眼前的发丝,再次确认她是否毫发无损,“把我吓坏了。”
容枝意再次怔怔,经历了这场小小的灾难,她此刻前所未有的觉得,从前好像是她太悲观太小看自己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姨母,还有两个一直被她忽略,却很在乎很在乎她的人。
确认她无事后,赵谚便开始发刚派人满长安搜集来的雨具,准备带领众人离开这里。容枝意问他要带着人去哪,他神色寡淡:“去东宫。”
进宫?这么多人!容枝意惊呆了:“这…不合规矩,朝臣能同意吗…”
赵珩冷笑一声:“这帮子老顽固眼里,做什么合规矩?他们又不住皇宫!若非我府上比这好不到哪去,我便带人去我那了。”
郢王府在东北方向,那里地势也不比这高,只是好在那大片都是些王公贵族,宅子也牢靠,况且被淹了也不愁没地方去。去东宫,的确是目前最稳妥的法子了,不然哪里能去找淋不着雨又能待下这么多老百姓的地方呢?
想到这,容枝意灵光一闪,还真有,绝对比东宫稳妥!
我有个法子!不如去寸光阴吧!”容枝意眼睛都亮了,开始分析起利弊,“寸光阴有三层楼,丝毫不怕被雨淹了,还有前院后院,上上下下那么多房间,足够待人了。离市集也近,要买什么都方便…”她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可赵谚却摇摇头:“你已助我良多,不能再为你添麻烦。”
“这哪里是添麻烦?表哥,我们自幼读,夫子总教我们说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一切要以百姓为先。我非皇室中人,却白白得了皇家的养育,自然要为皇家为朝廷分忧。您无须再拒绝,便定下吧,就去寸光阴。”
容枝意态度强硬,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叫他说出这番话,赵谚面色看不出情绪,就在容枝意以为他要批评自己几句时,他却忽的问道:“从前只觉得你坚韧可爱,今日一言一行却总另我又惊又喜,听你的,就去寸光阴。”
这是哪里的话,他才让容枝意大吃一惊才对,一个本可高高在上的当朝太子,下得了泥坑,抬得了石板,丝毫不怕肮脏与混乱。
他向来周全,此刻也无丝毫慌张的部署着:“昀升,此地混乱,你带着意儿先行一步去做准备,我与阿旭善后,你看如何?”
赵珩点点头,同容枝意说:“那我们先走。”
近三更的时候众人终于被安排妥善在寸光阴坐下了,一间房安排了两户人家有,又给每户人家发了干净的热水做些简单的洗漱,至于受伤的,赵谚连夜找来了太医医治。
照理来说她将人带来这里,该先同宋嘉夕与唐可儿事先说明的,然今夜实在没来得及,只好让人等到辰时她们起身时去府外候着,否则她们今日一来定要吓一大跳以为寸光阴遭贼了。
总算安排好一切,容枝意便同其他人一样,靠着墙坐着,周围也响起了似有若无的呼噜声。赵珩提着这个食盒过来:“王府里送来的,你奔波了一夜,多少吃一些吧。”
食盒里装满了精致的糕点,若是往常,容枝意必然要吃个三四块才满足。可此时此刻,看着昏暗灯火下的赵珩,便回想起他在雨中抱住自己的那个画面,那样炽热,那样迫切,让她心底的疑惑越发深了。
容枝意心想,是时候该把话说清楚了。
赵珩见她不接,默然收了食盒,也靠墙坐下。
“赵昀升。”容枝意抬眸直视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赵珩拿吃食的手在半空中一顿。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对她好需要理由吗,难道不是从小就这样吗?
他迟迟不答话,她继而说道:“我阿爷的死与你无关,与郢王殿下无关,你不必对我有愧,不必弥补我。你我其实心里都清楚,我们长大了,经那一遭,再也回不到从前,裂痕会永远存在,无法修补,你不必如此费劲讨好我,又是送我生辰礼,又是给我做马鞍…”
“从来都不是费劲讨好。”赵珩毅然打断道,“的确想要有所补偿,可我更是发自本心的希望你开心,不想看到你失意迷惘,就像生辰那日,孑然一身躲在院落里饮酒,连哭泣都要隐忍。我想要你日后喜乐自得,因为——”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也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心这么回答了我,所以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你。”
赵珩不再避开她的眼神,眼里明晃晃的,都是少年郎最最真挚的情意。
可容枝意觉得自己看不透也摸不透。
正欲开口,忽有人走近:“意儿。”
赵谚步履疲乏,见二人之间那有些不大自在的氛围,后知后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可他来都来了,只好道:“都处理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府。”
“那妇人怎么样了?”方才受伤最严重的无疑是那位背部刺伤的妇人。
赵谚叹气:“失血过多,伤口感染起了高热,就看能不能熬过今晚了。至于孩子,先交给了杨大郎一家照料。”
容枝意点点头,便想起身与赵珩道别。
“我送吧。”没曾想他也站了起来,朝赵谚道,“你不是还要回宫禀报情况吗,此事不能耽搁,我来送便是。”
赵谚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只道:“也罢,那你送吧。”
回去的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经此一遭,谁都累得不行,容枝意在犊车里便睡着了,第二日一早醒后发现自己在内室榻上还有些奇怪,她是怎么睡到榻上来的?
“娘子不如先清洗一番吧?”照水见她醒了,打了水来给她擦脸,容枝意这辈子没这么臭过,自己也有些受不了,便没再多想,跟着去洗漱了。
坐在浴斛中才想起来,她昨日一烧,烧光了容府大半的存粮,朱氏定然要来闹,昨夜是找不到她人,可今日一早怎的也没见她来?这可不像她的风格。
轻云在一旁玩她浴斛里的水,顺道给她解答了疑惑:“娘子昨夜睡得五头猪在您身旁打呼噜都叫不醒,世子怕走正门会被传闲话,扛着您翻墙就够折腾得了,还碰上了守株待兔的大夫人,又是让赔钱又是让赔米面,世子舌灿莲花说得大夫人哑口无言,她怕是接来下一月都不敢来找您麻烦了。”
“当真?”容枝意笑得前仰后翻,“你们再给我好好说说,他是怎么骂她的!”
净室里传来主仆三人的嬉笑声,容枝意洗了几盆子的污水总算把自己洗干净了,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吃了碗鸭花汤饼,顿时神清气爽感觉自个已经重新做人了,这才带着人去寸光阴,临走前也不忘记把银钱给朱氏送去。
到的时候赵谚和赵珩都在,并且带来了商讨的结果,说统一给住在光化门那的百姓造牢固的新房,由国和皇家各出一半钱,就连造房子期间百姓们的住处也都有所安排。大伙听了都很高兴,能免费住新房谁不乐意呢?纷纷转身向皇城方向作揖道谢。容枝意看得热泪盈眶,正在偷偷拭泪,秋儿却跑到她跟前说:“姐姐,那往后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容枝意笑着弯下腰摸摸她脑袋:“怎么会?以后姐姐常去看秋儿好不好?”
秋儿笑着点点头,又伸出手指:“姐姐,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