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不必忙活,杂家回来的时候陈家六郎特意派了犊车相送,没淋多少雨。”王跃已将手面都擦干了,“杂家照您的吩咐去问了陈六郎起因经过。说是今日宜都郡主过生辰,魏国公阖府都驱车前往,按礼数一一给郡主送贺礼,起先男女未分席时还没什么,后来女眷单独去园子里,宜都郡主说她们府里的荷花开得正好,说六夫人是小门户出生没见过,偏要六夫人顶着大日头站在池塘边赏花。”
“然后呢?”容枝意听得怒火中烧,方才漏了赵依茹,她定要想法子好生折磨折磨她以解心头之恨!
“宜都郡主和金乡县主不让旁人靠近,只说要六夫人一人好生欣赏,做出十首诗来才能放过她,六夫人连做了几首,她们皆不满意,好些小娘子也跟着起哄。璟然娘子和五夫人袁氏实在看不下去,几次站出来说话,都遭人嘲讽挤兑,二人没法子,只得暗中让人转告陈六郎,又陪着六夫人在日头下晒着。可没等六郎君赶到,六夫人便晕了过去…”
“这下可闹大了,六郎君气得不行,将宜都郡主贬的一无是处,康王妃自知这事儿他们不占理,便让人来宫里请御医。”
容枝意气得指尖都要掐进紫檀条案里了,追问:“御医把脉怎么说?”
王跃话锋一变,竟满面笑意,双手作揖:“恭喜娘子,贺喜娘子,您就要有个侄儿了!”
容枝意目瞪口呆:“啊?”
侄儿?她要有侄儿了?容姝有孕了?!
“六夫人站了一柱香功夫便晕了过去,宜都郡主本还以为是装的,可御医一诊脉,才发现六夫人有孕一月了,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就算是郡主,谋害国公府的嫡孙,传出去也是…”王跃默默闭上了嘴,容枝意却清楚他后半句话。
传出去有损皇家威严。众人知轻重,便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好将此事传扬出去。
容枝意执笔唰唰唰地写起什么,过后将纸张递给王跃:“明日你去趟容府,请管事将我院中房的这些东西都挑出来,再亲自送去魏国公府。”
王跃瞥了一眼,都是些上好的补品,满满当当写了一张纸,容娘子对待身边人极为大方,他暗自庆幸自己没选错人。
“务必再去趟太医署,请彭太医亲自去给陈六夫人号脉,让他不论脉象如何,皆要来给我回话。”
吩咐完这些事,便让王跃回去歇息了。她来到榻边,掀起帷幔细细打量唐可儿的状态,见她眉目舒展,气色恢复了不少,这才放心下来。
方
才王跃说,容姝肚子里的是魏国公府的嫡孙。这话可提醒她了,魏国公府比陈璟安大的郎君有四位,其中除了他一房的嫡亲兄长,另外三位,便只有大房的陈世子是嫡出了。其他的庶出虽也成婚生子抢先一步,但到底是庶出,不能算在内。
陈世子娶的便是表面慈眉善目,内里歹毒狠戾阴招不断的金乡县主曲清姿。她嫁进府中也有些时日了,容枝意常听人说起她四处求子之事。
毕竟,她只要生下一个嫡子,她在国公府的地位就稳当了,她夫君的世子之位也一样。
可如今杀出了一个拦路虎。
谁能想到陈璟安和容姝才成婚一月,就诊出有身孕了呢?
真是…羡煞人也。
也因此,照她的性子,她一定会忍不住要出手,既然“长”字已经没法拿到手了,那她绝不会让这个孩子占上“嫡”字。
这嫡孙,必须是她金乡县主生的!
容枝意想到这不由打个寒颤,这容姝的国公府立足之路真是…漫长又艰辛。
怎么样才能让金乡县主转移注意,放容姝一马呢?容枝意突然想到个好法子。
唐可儿被人盯着,在榻上躺到第三日夜里时是实在撑不住要起身去院子里转转了。太医把脉看过说她底子好,身子恢复的快,已经痊愈了,药也不用再喝了。
她既不离开院子,容枝意便由着她,与她一道坐在院里乘凉。身边丫鬟给二人扇着风,唐可儿吃了好些荔枝和甜瓜,一趟又一趟地跑去如厕。每回出来都见到不同的人在给容枝意回话,难免好奇:“意儿,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儿?”
容枝意自己满肚子坏水,可不敢把这种缺德事告诉唐可儿,只露出神秘的微笑朝她眨眼:“过些日子你便知道了。”
果不其然,过了才半月不到,因人心惶惶的战事而沉寂许久的长安城里忽然传出来个家喻户晓的笑话:康王府新来了个貌美妾室,年岁比宜都郡主还小呢,康王对她那可是极尽宠爱,甚至连出去赴宴都只带着她不带王妃。妇人们打听后才知道,原是王妃嫉恨美妾,想毁她容貌,被康王逮了个正着,罚了她足足半年的禁闭。
容枝意听到这个消息时正趴在条案边给赵珩回信。送粮队伍几经磨难,终于在几日前平安便到达了西平,赵珩等人已与乔楚逸他们汇合,正在共同商议杀回沙洲的对策。此番来信,正是责怪她没经过他同意就把蒋枞丢到他身边。
容枝意撇撇嘴,整张纸洋洋洒洒的责怪,真不知自己怎会犯浑到喜欢上他这样的人。传闻里说郢王世子张扬跋扈,虽有他祖母添油加醋的份,但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他就是跋扈,就是没礼貌,就是不讲道理!
她把蒋枞还给他还不是忧心他的安危?执笔第一句话就是痛骂赵珩没心肝。
底下禀报此消息的静姒看着她家娘子脸上风云变幻的神色,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她说话?不由咳嗽了一声:“娘子?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容枝意“嗯”了一声,被赵珩一打岔,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极为重要的事,沉思片刻才开口:“康王是个多疑的人,没有要紧事便让香引姑娘少传话回来了,我答应她的事自会办到。”
语毕又添了句:“这种伺候人的事固然令人作呕,若非被逼到这种地步我也不愿用这法子,等日后香引姑娘恢复自由身了,我必定保她一生平安富贵。”
“香引姑娘原先在莺语楼每日都遭假母打骂,伺候的人也都…”静姒抿抿唇,有些太脏的话实在不好在娘子面前脱口,“康王虽风流,却也不像忠勤伯那般以虐待人为乐,比从前的日子总是好过了些。且娘子与她约定一年之内一定救她出来,她也算有些盼头。”
静姒大概是觉得容枝意对送姑娘进康王府一事有些愧疚,这才讲了好些话宽慰她。
容枝意的确得到一丝慰藉,心里也暗暗发誓,扳倒康王府的事必须早些提上日程,早些救香引出来。当初她想挑一个貌美女妓送去康王府,目光放至莺语楼时,早已赎了身的香引忽然现身,说自己得徐元洲恩惠,想要替他报仇。
容枝意当时并未出面,与她交涉的是刘大东。香引本因上回审案,作为证人在圣人面前露过脸,刘大东不想用她,熟料她竟当场发了个极为毒辣的誓,说她是真心想为徐郎君报仇,若有半句假话就脚底生疮头顶流脓七窍流血死于乱葬岗…
刘大东见她言辞恳切,便将事情报给了容枝意。容枝意本猜测康王不会留下她,但又怕香引做傻事,还是给了她一个机会,没曾想香引出乎意料真得了康王亲眼,还设计让康王妃上了个大当,属实是个厉害的角色。
吩咐完这些,她又问静姒,乔楚逸爷娘可到长安了。静姒答:“便是这两日了,奴婢到时会提前出宫做准备。”
“二老乔装打扮偷摸着来趟长安着实不易,乔府不方便住,此事我已告知宋娘子,到时由她出面款待,等将人安置妥当我再找机会溜出宫与他们见面。”乔楚逸出发那日,照水给他传话,他便说自寄信与画像回扬州,他阿爷便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似乎曾在某件案子里见过,顺藤摸瓜在各大卷宗里翻找了半月,总算找到一个极为相似的人。事态严重,他必须亲自来一趟长安。可眼下乔楚逸要赴西平,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
但容枝意是一刻也等不得了,加之乔刺史信里也写得十万火急,他只好让爷娘扮做寻常商户赶来长安,先与她们见上一面。
乔刺史毕竟位高权重,贸然回长安恐惹人怀疑,住不得乔府,宋嘉夕几番考量最终将人安排在了宋夫人的一座较为静谧的私宅里。
此处偏僻,知道的人也极少。容枝意特意等了一日才出宫,先是到了一趟容府,再换了身衣裳做胡人打扮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只随身携带了娴如静姒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