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赵珩抚过她身后秀发,他近来其实颇多心事,此间抱着她,心中安稳不少,话锋一转“意儿,我近来一直觉得,有些迷茫。”
对上容枝意疑惑的眼神,他终是将积压已久的心事说了出来,“其实伯父原本问了我,想做什么差事,我考虑了很久,都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如今都满十八了,阿谚十八岁的时候,都是能替伯父监国的太子了。景帆也是,都在刑部闯下了一片天,我却这样无用,差事办得勉强,还差点死在了难江,要你们来救我。”
容枝意摇摇头,闭着眼趴在他肩头:“不是的。你如今去六部历练,不就是在找要去做什么吗?你本可做个闲散王爷安逸一生,但仍旧选择了为家为国,仍旧选择了帮助表哥。且在我心中,你样样事都能做得很好,样样都不比旁人差,何须这样妄自菲薄,我倒从未见过你郢王世子这般不自信。”
他不想跟她说太多负面的话,吻转而落在她发顶:“有你宽慰真好。我会努力,一定不叫你后悔选了我。”
马车微晃,赵珩却没等来她的回应,正疑惑着,低头一看,怀中人竟已睡眼朦胧。
赵珩无奈,知道她今日早起实在劳累,只得寻了个能叫她舒服些的姿势轻搂着她。看着她沉静的睡颜,抚过她身后秀发,他顿觉心中舒畅,无缘由的,也起一阵睡意。
北风也偶尔温柔,悄悄吹起窗帷一角。赵珩轻拍她单薄的脊背,感受着她卸下满身防备安然躺在他臂弯之中的这一刻。
赵珩没告诉她究竟要去哪,直到容枝意打着瞌睡从车身下来,才知道原是他几位下属家,他扶了他下车,轻声道:“虽是下属,却都有救命之恩,一直嚷嚷着想要见见你,既今日定了亲,我便做主将你带来了。”
容枝意点头,瞬间清醒了些。早闻他被困难江之时与仅仅四位下属抗击上百位黑衣刺客,几位下属都受了重伤,想来便是门口这…诶,怎么只有三位。
她们这幅样子在旁人看来更是亲密无间,更别提走近一瞧二人那嘴角一模一样的红印了。这几位不同蒋枞那样时刻在赵珩身边侍候,只偶尔要在他办事或出远门时才会随他一起,很少能见到那些大家闺秀。
从前他们也只是听蒋枞讲起过世子妃,上回在难江伤得都快死了,哪里有心思去看世子妃何模样,因此并未清楚见过。如今这样一瞧,她今日着的鹅黄百褶裙,上头套着淡粉的半臂,果真担得上蒋枞所说方桃譬李一词,明明是严寒冬日,却让人想到春日里的粉嫩桃花。
当然,这都是那几位夫人所想,武将们并不懂什么诗词语句,只晓得世子妃美若天仙,与世子站在一块儿堪称神仙眷侣,难怪世子出门在外还对她日思夜想。
刘大东最先上前与二人招呼,容枝意免了他们的礼,笑容大方:“几位郎君都救过昀升的性命,与他是过命的交情,那自然都是一家人了,今日也没有外人,这些繁缛节就免了吧。”
刘大东身旁的是她的夫人,看见容枝意十分热情:“早闻世子妃花容月貌,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小娘子呢,咱们世子真是好福气!”
说笑间,刘大嫂又与她介绍了几位郎君与夫人,容枝意暗自记下了。“还有这位,这是张强的妹妹,唤萍儿,张强上回在难江伤得最重,至今还下不了塌,今日便没让他出来等候。”
“萍儿,还不见过世子妃。”
张萍儿十三四岁的年纪,却不似那些深闺里天真烂漫喜形于色的姑娘那般,有些老成。见了她连眸子都未抬一眼,低着头行礼:“见过县主。”
虽只是才定亲,但今日来到这,大伙都是喊的世子妃,说明大伙都认定了她,这个姑娘喊的是县主啊…容枝意向来心细如发,硬是从这一声县主中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再看她不自觉的抬眸,望向的是立于她身旁的赵珩。容枝意轻笑,心中一下就恍然了。哪位小娘子豆蔻年华时没爱慕过一位翩翩少年郎呢。果然,哪怕面上装得再沉稳,始终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娘子,乍然见了爱慕郎君带回来的夫人,总会使些傲气的小性子。
再观小娘子样貌,长得也算标致,衣着头面虽没有容枝意这般精致,但都过得去,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哥哥,已将她养的很好了。
让堂堂世子与世子妃在外等候太久于理不合,介绍过众人后便邀她二人入内了。赵珩半道还吩咐蒋枞:“你与照水去将世子妃带的礼搬来。”
容枝意都不知道要来这,怎会带礼,自然是赵珩提前备下的,她向身旁男子投去了个赞许的神情。这几间连着的宅子应该都是赵珩的,目前来的这个院子则是刘大东的家。想来他也是新婚不久,这位刘嫂嫂比她大不了几岁,还算聊得来。
刘大嫂也很诧异,她本以为传闻中的世子妃会跟她往常接触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们一样端庄内敛难以亲近,但接触一番后发觉她待人随和又不失礼数,面对她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有半分瞧不起的样子,一口一个嫂嫂夫人的。果真百年世家和那些有钱的商户人家之间还是隔着好几道槛儿的,单看这教出来的小娘子们涵养与做派就能瞧出家族底蕴了。怪道那些稍有些闲钱的人家都会想尽办法让家中孩子去读去科考,硬着头皮卯着劲想要挤进官场里争那一亩三分地。
就比如,在得知她娘家是经营酒肆时,这位世子妃没有半分鄙夷不屑,反而两眼放光,瞪圆了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满脸的艳羡:“那嫂嫂岂不是自小就尝遍世间美酒了?”
这反应着实出乎刘大嫂意料,面前尊贵的小娘子又笑眼盈盈道:“不怕嫂嫂笑话,我素来爱吃,酒量也非寻常女子可比,那些个闺阁女子制香插花抚琴作诗,于我而言,都没这饮馔二字来的有兴趣!”
“嫂嫂家铺子中的酒我每回饮来都觉物超所值,你若是想吃,我叫人给你送去,正巧近年关了,我多送些至你府上。”赵珩见她感兴趣,见缝就开始献殷勤了。
“去岁腊梅开得好,到时给世子妃送刚开坛的‘踏雪寻梅’可好?”
说起吃食容枝意自然是一个劲点头:“我九月时在家中无事,自个琢磨着酿了坛桂花酒,也不知酿的对或不对,若早识得嫂嫂,当时就厚着脸皮来向您指教了。”
“如到时开坛,能喝,就装上几壶来求嫂嫂再给我指点指点,嫂嫂到时可别嫌我烦啊!”
刘大嫂更喜欢这个世子妃了:“怎会?世子妃有问,尽管随时遣人来,我这别的不懂,酿酒可是自小跟着爷娘学的,不敢说精通,但寻常的酒都不在话下。”
立马便有其他夫人笑道:“当年大东可就是被苗娘那一坛梨花春迷得神魂颠倒的!”
前厅众人聊得其乐融融,容枝意却注意到那位萍儿姑娘始终坐在角落看着他们一言不发。聊至差不多了,赵珩欲带着容枝意去探望卧榻休养的张强,他躺了半月多,据刘大东说已情况大好了:“从益州回来后在家中清闲,兄弟几个便常去陪他说话解闷,今早来瞧时都能坐起喝粥了。”
赵珩点头:“总之,药与吃穿用度上都用最好的,别替我省着。我明日开始我便要去刑部点卯,身边暂且不用人,你们就替我多费些心。”
刘大东应是:“萍儿照料她哥体贴入微,我们也不过是凭着过来人的身份在旁帮衬着些。”
容枝意再次看了眼张萍儿,这位姑娘的背影实在瘦弱,就是隔着厚厚的棉衣,也能清楚的看见她凸起的脊梁骨。无父无母,单跟着哥哥身边也没个人照料,日子过得定然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