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上结了一层冰棱花,何明远用手抠化一小块,眯起一只眼望着外面。 “你小子三心二意的,专心点。” 面对父亲的斥责,何明远摩挲下脑壳,嘿嘿笑着,给父亲重新倒上酒。 刚化开的地方很快结冰覆盖,他俯身对着玻璃哈了口气,握拳用力去除霜雪。 何妈妈脚步如飞般进了院子,何明远跳下地跑了出去。 “妈,你回来了,冻坏了吧,我给你温酒去。” “哟呵,老疙瘩咋变得这么贴心啦。”何妈妈点着儿子的脑门,“东西送下了,放心吧。” “还是老妈最懂我。”何明远颠颠跑去热好酒端上桌。 何爸爸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必定有求于人,准没好事。” “算是好事吧。”何妈妈转移话题,“来来,我先走一个。” “国英同志请。”何爸爸笑眯眯地望着何妈妈,“今个辛苦你了,杀猪怎么不等我回来,你累着咋办。” 何明远忍着笑意,斯哈着,“酸,酸呐。” “我看你是吃饱了,别在这碍眼。”何爸爸抬眼示意。 何明远识趣地下地,掀开锅盖,盛了一大海碗猪肉炖菜,蹲在灶前,风卷残云一般吃了起来。 “真能造,这么个吃法,到了部队会不会因为太能吃给退回来?”何爸爸透过墙上的透明玻璃,瞥了眼外屋地的人,不由得担心起来。 “咱儿子当的是特种兵,能力够强,吃得再多也不会退回来。放心,咱儿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有也是刷锅的刷子。”何爸爸唠叨声冲出口,何妈妈夹起一块肥肉片堵住他的嘴。 何明远连续造了五六碗,谁料二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吃的贼多,干不出啥成绩来,难怪清秋看不上你。” “我承认以前我挺浑的,现在一直努力成长中,凡事都有个过程嘛。” “人家清秋可是个实干的姑娘,你进步得忒慢了。换做是我,不可能在原地等你,你自个琢么去吧。”何明兰在旁敲打着弟弟,以此希望他到了部队靠着自己努力,能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 何明远明白二姐的苦心,笑着点头,“我一定立功回来。” “光说不练,纸上谈兵谁都会。”何明兰拍拍他肩膀,“别让我瞧不起你。” “她瞧得上我就行呗。”何明远脑海里浮现出宋清秋的倩影,笑得跟朵花似的。 经过大半个月短暂的集训后,很快到了新兵整装出发的日子。 身着军装的何明远,身披“一人参军 全家光荣”的绶带,精神抖擞,即将踏上出行的列车。 这次招兵中,整个区里一共选上六个特种兵,何明远便是其中一个。 葛队长与民兵连长那叫一个骄傲,带领着屯子里的一部分社员赶去火车站送行。 何妈妈把宋清秋剪的那副“家国情怀”剪纸,送给欢送队伍里的驻防代表,他们都夸赞剪纸里的家国情怀,剪纸剪出爱国情。 何明远听了美滋滋的,冲着父母和屯里人挥手送行,却没看到宋清秋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原本以为她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也会来为他送行,结果等来的却是一场空。 孙岩拉着刘莎挤到人群最前面,故意握着刘莎的手,用力朝他挥手,“何明远!” 何明远挥挥手,转身跟随出征大部队登上绿皮火车。 火车拉响鸣笛,何明远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 宋清秋背着木箱子在长长的站台上奔跑,韩菁华紧跟在后面。 望着不着边际的铁路轨道,听着火车的长鸣声,宋清秋焦急地跑过一节节车厢,踮起脚尖透过车窗搜寻着他的身影。 “菁华,火车要开了,看到何明远了没有?” “没有。” 宋清秋穿梭在拥挤的送站人群,这时火车缓缓动了起来。 何明远突然看到她奔跑而来的身影,迅速抬起车窗,挥手高喊:“宋清秋,清秋······” “何明远!”宋清秋拼命地追赶,终于赶上,气喘吁吁地跟着火车跑,“一路珍重!” “你也保重,照顾好你自己。” 火车渐行渐远,何明远望着被火车狠狠甩在身后的宋清秋,他的双眼湿润,止不住地流泪。宋清秋望着远去的火车,不停地挥手。 “宋清秋你来送谁啊?”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宋清秋转头,刘莎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宋清秋并不打算遮掩,坦诚道,“送我的老同学何明远。我有事,先回去了。” “宋清秋你等等。”刘莎喊住她,阴阳怪气道,“你一个摆地摊的,配不上何明远,别痴心妄想了。” 宋清秋鄙夷地看了一眼刘莎,不屑一顾地说道:“你更配不上他!” “我好歹是个中专生,毕业就会分配进不错的单位,你拿啥跟我竞争?” 宋清秋不禁笑了,“我为啥跟你竞争,何明远想跟谁在一起,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我觉得你该到医院去看看脑子,有病尽早治疗,别在大街上乱咬。” “你?” 韩菁华挺起胸脯欺身上前,“你什么,你!蝙蝠身上插鸡毛——— 你算什么鸟?” 刘莎火冒三丈上手推搡韩菁华,宋清秋一把将韩菁华拉到一旁,没想到刘莎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孙岩赶忙上前去扶起她。 刘莎揉着磕痛的手,本想好好教训一下宋清秋,扭头看到何妈妈和何爸爸站在那,为了留下个好印象,立即偃旗息鼓,秒变淑女。她从孙岩那里拽回自己手,扯起一抹自认为灿烂的笑容跟何明远父母打招呼,“叔,婶子。” “清秋!”何妈妈却走向宋清秋,拉着宋清秋的手亲切的说,“公社里出了一辆拖拉机送行,你和你朋友跟我们一块回去啊?” “好啊。”有车为啥不坐。宋清秋欣然答应,挽着何妈妈的胳膊,亲密地聊着什么。 气得刘莎跺脚,“宋清秋她算个什么东西。” 孙岩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哎呀,你跟一个土包子置的什么气。走,我送你回学校。” 毕竟宋清秋住在屯子里,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行,以后每个周回去一趟。 刘莎打定主意,跟着孙岩往站台外走去。 宋清秋回到屯里,直奔小卖部,“婶子,有我的信没?” “有,两封。”女人背着孩子,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指了指角落的箱子。 宋清秋从一堆信里找出属于自己的信,两封竟然都是何一寄来的,她抿嘴难掩兴奋。 “哪个小伙儿寄来的?”女人好奇地问道。 “我同学,在城里工作。”宋清秋简单地解释了句,拿着信跑出了门。 边走,边拆开信。 “亲爱的宋清秋同志,我要去南方当兵了······路远回信走得慢,请见谅。”宋清秋愣在那里。 韩菁华好奇地探头过来,“写的什么?” 宋清秋回过神来,立即合上信,“我笔友也去当兵了。” “是吗?”韩菁华冲她眨眨眼,“哎,敢情好了,这下可有戏了。” “说什么呢。”宋清秋攥着信,心里五味杂陈。 韩菁华看了她一瞬,在兜里摸索了半天,拿出一个纸包来,“这是许增良让我转交给你的,我本来打算分次掺在卖剪纸的钱里给你。我思来想去觉得一次性都给你,你想怎么处理这些钱,你自己看着办。” 宋清秋怎会要他的钱,这可是许增良在暑假辛辛苦苦赚的,接过钱给许妈妈送去。 “清秋,吃了饭再走。”许妈妈极力挽留,然而宋清秋说什么不愿意留下吃饭,她装了一些煎饼和鸡蛋塞给宋清秋,“清秋谢谢你配合我演戏。” 宋清秋坦然的一笑,有些过往,一旦破碎便是永远。过去的事,她已经不想纠结计较,拿着东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