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微启其口,少女顺抬其腕,送汤入口中少许。
——于次问,白晓对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前线之师,赖国民之粟以生;百姓之税,亦军行之旅资也。军民一体,荣损共之,皆为国之骨肉,犹矛与盾之相依。既以敌军为敌,则敌国之民亦敌也。战场之上,求胜务本,非常之举,利用敌民亦所宜然。
白雪皑皑,天地苍茫,热锅炎炎,晓默然少顷,抑后言于指间,尚欲:
然,此非长久之计,亦非仁者之所为也。故当以仁心为本,以义理为先,以智勇为用,以求全胜之策。奈何天道不仁,以万全之策,常不能及,惟以血战取胜耳。
汤热,唇舌舐焉,于是咽之,变故倏忽生焉。
诵声未毕,老将遽闻嚓然声,仰视则汤碗悬于空。
男童猝以齿啮碗,头忽摆,女未及应,惊挫,失手落碗于地,汤液淋漓溅溢着于手,痛甚,嗟呼之声未毕,而肤起栗,反掌而睇之,见掌背及腕尽肿赤,如被焯火。
众士骤起,而拔刀,铿然鸣,有士呵曰:“欲何为?”
老将军岿然不动,睥睨良久。
见男童衔碎碗片,冷然一笑,忽卷舌疾啮,立时碎瓷横飞,鲜血迸流,复故态,痛蹙蹙然,而觉戎视其目,静如也,此子踡伏奄奄就毙。
士卒皆愕,至有愤然欲骂者,欲喝护卫,应先缣其口,防其啮舌。
然意及将军故,令侍女坐近,喂以汤羹,故难穷其死意。
士卒少者视上,老将默然。
少女卑伏于下,手背及袖有汤,首垂至地,人莫能见其颜也。
终问曰:俘获敌军,或敌军降后,夺其财货,使其士女流离迁徙,当否斩草除根,尽屠之乎?抑或使之服役数载,而后纵归其母国乎?
赵觉戎之答,竟未置一词,空白如洗。
白晓之答,风雪自知。
觉戎近前验人鼻息,气绝矣,按其衣,四肢犹温,血痕濡染盈衣。
觉戎微袒其领,见肤肉尽裂,盖早受酷刑,然则送之至吾前,意将何为哉?
老将军置案上,曰:“汝辈视之,此奸细也。或贿或刑可动者,不足畏也;而若此辈,其志坚,或忠于国,不可轻也。其志与节,皆可取也。”
“小娘子,汝去寻医者施药。觉戎,携此子出,交予营中巧匠,使其为之整遗容,于营外厚葬。彼受刑之事,若有人敢泄半字,斩无赦。”
白晓迭致谢,遂不反顾,疾趋出帐。赵觉戎负尸,觉其轻若无物。出帐,见少女以袖掩臂,独行于风雪之中。童之血顺颊流下,渐渍觉戎之臂,冷侵甲胄,使之益寒。
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
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避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用其爪,兵无所容其刃。
夫何故?以其无死地焉。
觉戎色坚,若铁石,负雪归营,语其下,使以尸示众。日夜出小队,反覆巡营,令声不绝,号于众曰:“细作如是,早去及降,皆全其生。”
由是,晓连旬不近营门,所悬之尸,与向偕之三年友也,而其死,为大历行军路线图也。
然彼未知,白晓不以其舍命得之情报,尽诚传于南疆也。
男童,南疆人也,以为细作易姊妹安矣。白晓者,大历人也,凡事皆为己,期早日归,见亲也。
赵觉戎解兵入禁,趋昭阳欲谒帝,为张福拒于长阶下。
“将军,陛下日中忽觉气息不顺,咳嗽难止,太医皆竭力以治,此际汤药频进,圣躬欠安,难以接见臣子,中宫亦在殿外候驾。”
张福言讫,执拂尘归殿。
赵觉戎拳掌紧握,徐步登长阶。其姊,着华服安坐楠木椅上,见其至,乃命婢女奉桃花酥与茶。
“坐,容吾细观汝。”
赵觉戎依礼数而拜,“见过皇后娘娘”,乃坐。
如意冷眼旁观,见奴仆络绎于内外,持汤盆、药方、药碗以进。
赵觉戎自殿门之隙窥之,闻有气息,似战场之上,垂死之人奄奄一息之味,不觉蹙眉。
如意自婢女手取简,沾墨而,授觉戎,二人于肃杀之气中,相与笔谈,自若幼时。
“帝崩,君宜弭节宫禁,慎勿妄发,事有不得不发,乃以吾命从事。颛王恣横,多欲奉承先帝意,复有奸邪,惟当血战而已。新帝当厚报诸将士,不然,赵氏无遗类矣。”
“凡事有弟在,姊勿忧之。吾麾下之士,皆为精锐,乃老将军一手擢拔之才,可一以当十。然新君即位,汝安否?将何如?”
“失利器者,人所欲取,故身怀利器者危。太子未娶,新朝无后,金印在吾手,吾乃嫡母,宗庙礼教、皇室家法都可保赵氏无忧,今得专国柄,吾自有术,安为太后。”
“太子何如?其堪嗣位乎?”
“貌似潇洒,实如伏虎,恐难善终。”
然彼未知,白晓不以其舍命得之情报,尽诚传于南疆也。
男童,南疆人也,以为细作易姊妹安矣。白晓者,大历人也,凡事皆为己,期早日归,见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