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这不妥吧》
山海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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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盛开,莲蓬初成的六月,空气中泛着燥热,蒸得人心浮意燥。
姚府上下正忙成一团,没人顾得上府中养女要出远门。
“姜小姐,真不是奴等有意怠慢,您看现在车夫全在忙着拉二小姐的嫁妆呢,这是顶要紧的事……要不,您再等两个时辰?”
“可我约的船一个时辰后就要开了。”
满脸是汗的管家兜着手,一脸为难。
姜初妤平静的眸子巡过排排车轿,没再跟管事的争执,戴上帏帽,淡淡地应了身后的道歉声,迤迤然迈出姚府大门。
今日是她要上京的日子,全府上下无人不晓,管家居然连辆马车都没打点,恐怕是舅母交代的。
那她争也没用。
必须赶紧雇辆马车。
侍女春蕊背着行囊跟在她身旁,心里也堵着一口气,但见姜初妤脸上并无愠色,便也抿抿唇垂首跟上。
渝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西临渝江,行商之人往来络绎不绝,民风热情彪悍,虽远不如京都繁华,却也算得上热闹,雇个马车还是十分便捷的。
没过多时,坐在马车上的姜初妤撩起帷幔,熟悉的街景一幕幕滑向身后,心比身体更块地奔向心心念念的渡口。
等到踩上客船,水面不平稳时船身也跟着微晃,姜初妤依然感到十分不真实。
她竟然真要回到阔别数年的故乡了!
或许是方才的插曲惹她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右眼皮忽然跳得厉害,期待之余,竟也有些近乡情怯。
“管家也太过分了!区区一辆马车而已,怎么就安排不出来了?”
上了船,收拾好客舱,春蕊憋了好久,终于不吐不快。
她与姜初妤年纪差不多,从小作为陪侍一起长大,虽为主仆,却亲似姐妹。
想当年,京城谁人不知怀化大将军姜明远的鼎鼎大名,不闻姜府的阔绰?
那时许多平民百姓争盼着孩子能进姜府,做小姐陪侍,春蕊便是其中一员。
可姜家起得快,落得也快,离封王就差一步之遥的时候,姜明远却战死了。
姜氏本就不是名门望族,家底薄弱,又后继无人,便覆灭了。
大小姐幸运,被太子看中,入宫做了侧妃;二小姐姜初妤则被远在渝州的舅父收养,春蕊便也跟着来到了姚家,相依为命。
可她人微言轻,只能看着小姐受欺负,在私下宽慰一二、打抱不平。
不过这次,姜初妤却翘起唇角,狡黠地挤了挤眼:“别为那些小事不开心了,我呀,这次一走,就没打算再回姚家。”
春蕊瞪圆了眼睛,可细细想来又觉得也并非意料之外。
姚夫人平日对小姐如何,她是最看在眼里的。
动辄打着好名义搜屋、罚跪祠堂,俨然一副严母样,可她家小姐都十七岁了,年纪更小的姚二小姐婚事在即,可姜初妤却迟迟定不下。
这次能上京,也是因为从前的姜家大小姐姜凝婉如今成了新皇妃子,邀亲妹妹进宫叙旧。
春蕊知道时只开心她们亲人重逢,却没想到小姐竟有这般打算。
这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春蕊发湿的手心紧紧攥着行囊带子,一脸正色地表决心:“小姐放心,无论身在何处,春蕊永远跟着您。”
姜初妤好笑地捏了捏她脸蛋:“别苦着脸,等我以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春蕊双眼亮了亮:“小姐可有打算了?”
“打算么,哼。”姜初妤神秘兮兮地挑挑眉,轻轻拍了拍胸口,里面揣着张薄纸。
那是姜家的遗物,她的一纸婚约。
婚约对象是镇国公府世子,比她大三岁,姓顾名景淮。
这婚约在她箱底压了八年,前不久才重见天日。
从京都到渝州来之后,她渐渐地,已几乎不再想起它。
是什么时候又动了念头呢?
是上门的媒婆为她介绍本城茶商之子兼知名赌徒、发妻逝去急着娶续弦的三十余岁知县的时候。
是姚夫人搜到她所谓“勾搭外男”“不检点”的罪证,罚她闭门思过、跪祠堂的时候。
那“罪证”,如今就在她轻薄的行囊中。
“春蕊,那香囊你确实收拾进去了吧?”
“出发前小姐都查过了,怎还是不放心?”春蕊利索地解下行囊,从里掏出一只黑的檀木木盒来。
木盒细闻或许还能嗅得些许淡香,可里头装的香囊早已无味,布料也发暗,一看便知是放了许多年的物件。
香囊青底金线,上面的针脚歪歪扭扭的,绣着「茂行」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