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始于我升中学二年级的那年,那是一个稀有的严寒冬季。在日本一向有过了三月二十六日就是“荒终”的说法,天气就会转暖,春天就会来临。然而那年的春天却比往年迟了整整一个月,三月份还在飘着粉雪,虽然轻得像砂糖一样,落在手里的时候就化了,却因为相伴而来的刺骨寒风,颇有些令人难耐。
今天的肯定也没什么客人,我就这么裹着薄呢外套坐在受付台前写写画画,一边听着风声一边大打好几个喷嚏,手指实在是太僵冷的时候就往炭火边靠着续命。樱花还没开,我的花粉症倒是如期而至,没日没夜被不断的鼻水、发痒的眼睛和干渴的喉咙折磨,我有时候真想往后一躺,在这种寒冷的天气来个昏天暗地的大冬眠,偏偏我家是开神社的,往来的都是诚心参拜的信客,我自然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不能在神明大人面前失仪才行。
“请问?”
我抬起头,面前站在一位年纪相仿的少年。他的身高比我高出不少,端正的白皙脸颊上轻拂几丝鬓发,挺俏的鼻梁增添了清秀俊美,明亮有神的眼睛里透着沉静的光芒,是古典学家笔下模板一样的美少年。
他指着我面前的御守,认真发问:“请问如果要想祈愿比赛胜利的话,该买哪一种比较好呢?”好听的声音和三月的空气一样温柔澄澈。
是商机!我开始卖力推销了起来。
“您好。是这边这款水色的‘胜守’,特别适合重要的考试或比赛。”
“是这样吗?那麻烦请给我八个。”他微笑了一下,“还有这款御朱印,请给我三张。”
“好的,马上为您准备。”完全是来自大客户的订单吧,可是现在其他人都不知道躲哪偷闲去了,完全只留我一个年纪最小的在干活,真是不公平!但是我也不敢有什么怨气,只能按照流程鞠躬行了个礼,“室外寒冷,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在客室里稍等我一下,我去端热茶。”
他向我点点头:“有劳。”
这里也向大家展示一下我家神社的待客之道吧。用来招待的一般是糯米糕,和有枫叶、松针形等代表季节的糖,因为春天快到了,所以今天拿出来的是樱花形状的。茶则是静冈县产的玉露绿茶,是进货的,所以味道就和其他的绿茶没有区别,也不会因为神明大人的保佑变得更好喝一点——这也不能怪我吧,主要是神奈川也不是什么产茶叶的地方。
“真好喝,配茶的点心也很好吃,谢谢你,巫女小姐。”
真的假的?我在心里打个问号,表面上却得强装感谢:“御朱印从制作到风干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左右,您可以在这里稍等,或者去附近转转再回来。”
“这样,但是附近的风景在每次来爬山的时候我都看得差不多了。”他稍加思索,然后像是想出了第三个选择项,“那请问我可不可以在一旁看你写御朱印?”
也不是什么奇怪的要求,毕竟我们家的神社也会有外国游客来参观,所以当着人的面工作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有压力的事情。“当然,随您心意,那我就献丑了。”
我捋起袖子,拿起毛笔,沾上墨水,然后就像以往地每一次一样。神社的名字、拜访的日期,然后印上红章。
少年认真看完了全程,在我放下笔的时候,他才终于出声:“好独特的字体,下笔很有气势,写出来却很工整。”
“谢谢您的夸奖。”练了好久呢,能不好看嘛,我心里有些得意,论写朱印这件事情,我还真有自信不输给其他人。
“但是我刚刚看到你手上的纸,好像背景跟这个不一样。”他问道,“请问是在……画画吗?”
什么?我以为我藏得很快,没想到摸鱼的场面居然还是被看到了吗?“对不起,我当时没注意到您就站在面前,真是太失礼了。”
“没关系,我没有想吓你的意思,只是因为我也对画画感兴趣所以才问的。”他轻轻望了我一眼,嘴角一弯,压低声音,“我相信就连神明大人也没看见,所以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当天真的太闲了,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我便放松了警惕,拿出了我的半成品:“其实是我在思考怎么设计新的御朱印。您看,现在的款式不是有些太简洁了嘛,和其他神社的分不出什么区别。所以我在想,为了脱颖而出,吸引更多的游客,能不能设计出一些更与众不同的东西出来?”
“更与众不同的东西?”
“一般大家用来的存放御朱印的朱印帐不是像这样打开的吗?但是现在的朱印帐都是一张薄纸,我在想可不可以做成立体的形状,”我做了一个打开的动作,“就像立体绘本一样,一打开那一页,就能看到和我们神社有关的事物。毕竟这所神社在高山上,大家都是费了很大的力气辛苦爬上来的,我也想尽可能想为大家的旅途增添一些色彩。”
“原来如此,是很伟大又温暖的想法。”
“只可惜就如您看到的,我画技不精,所以这个也只是我的空想。”
少年看起来还想说什么,可惜远处传来一声响铃的声音,原来到了换班交接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