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引在常青树下被挖了出来,对着药方配了药,服下去,第二天老夫人的脸色就好了起来,大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胡妈妈被抓了起来,起先一口咬定是叶明珠污蔑她,即使在她身上发现粘了药粉的铲子和帕子,她也不肯认,更不可能供出是付淑指使——关在柴房里,她还寻死过两次。
她自然是不肯认的,事发那天她的小孙子就失踪了,多半是被付淑捏在了手里。
付淑抹着眼泪,极为气愤道:“此等刁奴!主人家不过是心情不好,责打了她两句,她却记恨至此,要害老人家性命,不速速打死了,还等别人效仿么?!”
白瑜并不知道内情,虽然一向看不惯这个妯娌,此时也点了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但被叶明蔻拦了下来。
“一个老妪,没有天大的好处,怎么敢谋害主人家?”她神色淡淡,在府中管事几年,越发有威严了,很多事情白瑜都交给她拿主意,她意味不明地看向付淑,轻哂一声:“二婶也说了,主人家不过是责打了她两句,她何至于嫉恨至此呢?”
付淑被自己的话噎了回来,却神情自若,继续擦擦发红的眼圈道:“胡妈妈本就尖酸刻薄,府里人都是知道的,别人要是做出这等事来,自然奇怪,若是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还是要问一问。”叶明珠从外面走来,声音清越:“祖母喝的每一碗药我都有喝,如果真的是在药里下毒,为什么我没有事情?”
“何况——”她的视线森然往上抬,冷冷地盯住付淑的神色,嘴角勾出一丝笑:“秋水减这般贵重难寻,她是从哪来的呢?”
当晚,胡妈妈的饭菜里被人下了毒,好在发现及时,被抢救了回来,人却已经去了大半条命了,躺在床上只剩出气多,进气少。
叶长生的脸色难看起来,人在自己府里严加看管,还能被人下毒,这府里到底有多少眼线——他势必要再来一次雷霆手段了。
肃清后没过几日,胡妈妈的孙子就被找到了,是何嬷嬷的孙子找到的,好友失踪后他一直在找,总幻想着朋友只是在跟大家玩捉迷藏,如果真的是捉迷藏,那他一定要做第一个找到他的人。
他真的找到了,就在他们以前的秘密基地里,一个能容纳下两个小孩的废弃水井里,里面早就没有水了,他们往常抓着绳子下去,坐在里面,一同仰望星空,想象着长大的美好。
可是朋友没有长大的机会了。
何嬷嬷的孙子在井里放声大哭起来,惊动了附近的百姓,然后发现他抱着另一个小孩的尸体在哭,百姓惊惧不已,连忙把何嬷嬷找来。
一开始听到孙子死的事情,胡妈妈还不相信,瞪圆了眼睛以为他们在骗她,直到叶长生冷着脸,让人把小孩的尸体放在她眼前看,她扑通一声滚下床,拉着小孩冰冷的手浑身颤抖地哭出声来。
叶长生冷冰冰的:“他是意外摔死的,怀里还带着你给他求的平安符,估计是逃出来,被人紧追着,本想躲在井里,没想到踩空跌了下去,撞到头,没出一声就去了。”
“啊,啊……”胡妈妈口中发出痛苦的声音,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她的儿子女儿,连这最后一点血脉,全都没了!
叶长生命人把小孩从胡妈妈怀里夺去,胡妈妈眼睁睁地看着尸体被人抢走,却又无可奈何,她闭了眼睛,已然绝望了:“……我说。”
叶长生安静地等她说完,一旁的人伺候笔墨,等一切结束了,他回头再看一眼颓废的老妇,又有些不忍心道:“你的孙子,我们会好好埋葬他的。”
胡妈妈已经木然了,声音哑得厉害:“求世子,将老身与我那苦命的孙子,一同埋在一起。”
叶长生微微点了点头,便要出门去,胡妈妈又嘶哑着声音说出她此生的最后一句话:“等老夫人醒来,替老奴向她告罪,是我对不住她。”
叶长生又转过身来:“你没有什么话想对你的六女儿说吗?她来府里找了你几次。”
胡妈妈却是沉默下来,他等了许久也等不到一个回答。
叶长生叹了口气,转头让人去拿付淑。
是夜,永乐王府灯火通明,丫鬟小厮们噤若寒蝉。
叶听寒不在,老夫人刚好,不宜操劳,叶听浩就成了永乐王府地位最高的掌权人,只是他不理庶务,也是把白瑜等人叫来审问付淑,他坐在一边压阵而已。
对于付淑谋害老夫人这件事,他是不信的,一开始不信,现在有了人证物证,也还是难以置信,毕竟付淑平日里表现得太好了,每逢初一十五就到城郊去施粥,逢灾逢难,还捐出不少银两和衣物去赈灾,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位仁慈的官太太。
付淑是被人请上来的,她钗环整齐,发髻挽得一丝不苟,脸上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情,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移莲步,款款而来。
付淑看了一圈周围人的脸色,心下了然几分,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拿住了多少事情,仍旧微微一笑,看向白瑜:“不知大嫂请我来有什么事,连大哥也叫来了。”
白瑜让人把胡妈妈的证词拿给她看,并把她的贴身丫鬟摘月一并押上前来:“东西都在,你看了怎么说?”
付淑看了只是嗤笑一声,撇开手去:“这些是胡妈妈说的?有何凭证,弟妹我一心侍奉母亲,怎么可能犯下这滔天大祸来,求与胡妈妈当面对质!”
白瑜神色一暗,胡妈妈已经于下午病发而逝,哪去找她来对质?
“胡妈妈今天下午走了,二婶这话说的,是想到下面去和胡妈妈对质吗?”叶明蔻清了清嗓子,接过母亲的位置。
付淑神情微松,看来消息不错,死了就好,死无对证,能拿她如何?
“明蔻这话是何意?谋害公婆这罪名足够杀我一百次,我请求和胡妈妈对证有什么错?不然,只凭一张纸,就想定我的罪么!”
“胡妈妈是死了,可你的丫鬟还在呢。”叶明蔻点头示意,让人把摘月扭到前面来,“胡妈妈的证词和她几乎一致,秋水减有剧毒,但磨成粉末融于水,药性大减,需要足够的剂量才会起效,这也就是为什么娇娇虽然每碗药都喝了一口,但她却没有中毒。每隔一段时间,摘月就来给胡妈妈传达旨意,胡妈妈便从树下挖出毒药,想尽办法放入药里,这些,你的丫鬟是都认了的。”
付淑冷笑一声,上前去把摘月的袖子撩开,上面是触目惊心的鞭痕,她大喝一声:“屈打成招也算认吗?”
叶明蔻低头看了一眼叶明珠,叶明珠摇了摇头,她没有对摘月用刑。
没想到付淑还有另一手准备。
不过叶明蔻也不慌,她又掷出另一本账册,沉眉冷目对向付淑:“是不是屈打成招,等会儿让大夫来验伤,自有定算。二婶的弟弟是皇商,正好是料理边境贸易的,付家的账本我自然是拿不到,但这和西域交易的账册乃是公开可查的,上面写的分明,几个月前突然交易了一笔秋水减,流向正是付家。劳烦二婶解释一下,家里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多秋水减啊?”
付淑的脸白了一白,她在犹豫,要不要把付家拖下水。
半晌,她只是笑了一声:“我是嫁女,家中如何,我从何得知?”
屋中烛火幽幽,叶明蔻轻抿了一口茶,才放下茶杯,唇角翘起一丝冷笑:“二婶这么说,的确无可指摘。这本是家丑,我不欲宣扬出去,若报了官,不管有没有核实,都是丢我们家的脸面,但是没办法,明蔻无能,这案子是审不下去了,咱们也就退堂,让人拿了东西去请官吧。”
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