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洪宝儿还是死了。
跟随楚鹤行医的日子不算长,见过的生离死别却比从前十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孟柔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随便因为谁的死讯而有所触动,可是得知这个消息,心里还是难以抑制地泛起悲伤。
松烟说,洪宝儿身上穿着她的衣裳,手里还紧紧攥着属于她的那枚银花钱。或许两人才刚分别没多久,洪宝儿就丢了性命。
她终究是没能救她。
据松烟所言,发现洪宝儿的时候,尸身已经面目全非,难以辨认。长安除开江铣以外无人再报家人走失,再加上种种巧合,这才让所有人包括江铣,都以为洪宝儿就是她。可是洪家父母呢?他们没报走失,是不知道洪宝儿曾经逃离?
洪家父母心系女儿,洪宝儿也心系父母,可洪宝儿的骨灰被江铣误领,或许直到现在,洪家父母都不晓得女儿已经死在两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夜,或许至今还在等着已经不会再回家的女儿。
松烟见孟柔识得那无名女子,一时间冒出几十种猜测,可看着她难看的脸色,竟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敢问。
良久,孟柔说:“她叫洪宝儿,不是什么无名氏。既是错认,还请小郎把她的……把她带回到她父母身边吧。”
“孟娘子可折煞小的,娘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还说什么请不请?若要让五郎知道了,还以为小的伺候不经心,以为我慢待了娘子。”松烟自然无有不应,又道,“既是错认,原本就该将那……将那位洪娘子送还原家。只是,娘子可知道洪娘子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她家里还有父母,她是个养女……”孟柔迟疑着摇摇头,她和洪宝儿毕竟只有一面之缘,除了这些,也不知道更多了。
松烟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又听孟柔问起江铣。
“他这样大闹县衙,皇帝竟然没有将他治罪,还派他上战场立功吗?”
再开口时,孟柔声音的温度骤然降下去,松烟险些没有反应过来,细琢磨这话,更是觉得每个字都怪异。
“自然没有。”
江铣当日受的刑杖,是因为他触犯夜禁,而非大闹县衙,更何况,“娘子走失,县衙本有寻人之责,倒是不妨碍。”
“看来你家五郎确乎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孟柔冷笑,“就算是个疯子,也只在我跟前犯疯病。”
“孟娘子!你,这……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五郎他分明是真心爱护娘子,若娘子肯软和些,又何至于此!”松烟吓得几乎失语,左右看看没有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犹豫半天又道:“况且五郎上阵杀敌,是为护我大秦国土,护我生民百姓,并不全为立功……”
见她神色冷淡,毫不在意,松烟絮絮叨叨地又是解释,又是告罪地扯了一大通,正说着,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跑过来。
“松烟总管!”她隔着窗户看了眼孟柔,突然止住声。
有下属在侧,松烟也不好做出先前那一副奴颜婢膝地模样,端正些形容向孟柔告罪,正要到一边去同侍女说话,一窗之隔的孟柔屈起指节,轻轻敲动窗棂,松烟只得止步。
“娘子还有什么吩咐?”松烟规规矩矩地朝她行礼。
孟柔看了眼侍女,又看向他。
“怎么,是你相好的?”
“不不不!”松烟还未发话,先开口的竟是那侍女,“奴婢蒲柳之质,哪里配与松烟总管相提并论。”
松烟后脖颈已生出一层细汗。
“回禀娘子,快到申时,厨下该要预备餐食,且容小的先行……”
“既然是厨下的事,就在这里商量吧。”孟柔饶有兴致地屈肘撑着脸,见松烟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许久没回应,伸手在他眼下晃了晃,“回神。”
松烟只得示意仆婢开口。
“回禀管家……娘子,”婢女道,“外头有人拿着身契来敲门,说是要寻个逃奴。”
“逃奴?”
松烟心道不好,正要拉住婢女捂住她的嘴,可婢女却先一步开口。
“是。那个逃奴,据说姓孟,是叫……孟柔。”
……
江铣翻身下马,把缰绳同马鞭扔进小厮怀里,急匆匆跨过门槛往里走。
“五郎,您可算回来了!孟娘子她……”
“朝会过后撞见长孙尚,延误了几刻。”江铣停住脚步,“传信之人说的不明不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今日午后有人拿契上门,口口声声说孟娘子是逃奴,要抓她回去。”松烟听说通报,正要出门会会此人,可还没到门房,他竟然抱着契转身跑了,再没有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