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53回主要描写了百年望族贾府很气派的;#3;过年;#3;情形。
不过,很有意思的是,贾府吃年夜饭(也就是章回里说的合欢宴)的热闹场景,仅寥寥数语,黑山村乌庄头到宁府上交年例还要;#3;打擂台;#3;这一情节却浓墨重彩地着笔详写。
这是啥意思呢?不妨一道赏析赏析。
一、乌庄头到宁府上交年例
原来乌进孝乌庄头承包了宁国府在关外的田产,他便将这些山林土地转租给佃农经营,从中赚取差价。说白了,乌进孝就是贾府田产的经纪人,或者说是中间商。
他每年须向老板宁国府的族长贾珍上交规定的年例。只是,这乌庄头很;#3;鬼;#3;,惯于向老板;#3;杀价;#3;,说遇灾收成不好等,年例需打折而少交,不懂农业也算计不过乌庄头的贾珍对此,只就无奈地说;#3;尚可;#3;,斥他为;#3;老砍头;#3;、;#3;老货;#3;了事。
中详写的这次他紧赶慢赶;#3;一个月零两日;#3;才赶到宁国府上交年例的情形,就是如此。
粗看单子,年例还丰厚,不仅有米有菜有家禽以及希罕的野味,还有;#3;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二千五百两;#3;,另有单独孝敬的活鹿、活白兔、西洋鸭等;#3;玩意;#3;。
这单子还用红禀帖套着,内写:;#3;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奶奶万福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荣贵平安,加官进禄,万事如意。;#3;
以致贾珍见了,笑着说;#3;庄家人有些意思;#3;。贾蓉也打趣称为;#3;取个吉利;#3;之举。
可见,乌进孝赶在岁末又有讲究地上交年例,摆明了就是精明的算计,好少交些,使得自己的收益最大化。
二、乌进孝善于;#3;打擂台;#3;
果然,乌进孝的做法很有效果。
当他很懂规矩地向贾珍请安后,贾珍关心地问他身体还硬朗,还说可以喊他的儿子代行上交年例这样的体力活。
然,乌进孝却说自己走惯了,;#3;不来也闷的慌;#3;,儿子们都愿意来天子脚下见世面,但太年轻,怕在路上有闪失,再过几年安排接担子的事,才放心。
可见,这乌庄头的确上了年纪,他承包宁国府的田产年份也很长,当然更知悉老板家的情况包括老板个人存在的短板、缺陷等等。
所以,他尽管上了岁数,还是要冒着风雪,亲自来府上交租,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少交租子。
贾珍其实也心知肚明,;#3;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3;。
由此说明:乌进孝已经打擂台不止一次,他对贾珍完全有了应对之法。
这次他少交年例,叫苦地说:;#3;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3;
乍一听,乌进孝是有多难,其言之凿凿,说得多可怜?做为有同情心的老板,岂不为之酌情减免。
贾珍见乌进孝;#3;打擂台;#3;打得实在是狠,便说;#3;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3;时,乌进孝又辩道:;#3;爷的这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离我那里只一百多地,谁知竟又大差了。他现管着那府里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着几倍,今年也只这些东西,不过多二三千银子,也是饥荒打呢。;#3;
还说每年府上还有;#3;娘娘和万岁爷岂不赏的?;#3;
真是好一张厉嘴,直说得贾珍无可奈何,不得不悯免默认,叫下人;#3;带乌进孝出去,好生待他;#3;。
三、乌进孝上交年例的玄外之音
曹公之所以在53回详写乌进孝上交年例还;#3;打擂台;#3;,不仅仅在于说明这年例系贾府的重要收入来源,以此渲染贾府是否热闹过年,更主要的是借此透出许多信号,折射贾府的;#3;盛极而衰;#3;已步入没落的境地了。
表面上乌进孝上交了大宗年例,其实是打了很多折的,以致贾珍看了单子,直言这怎么让人过年。
另有玄机的是,年例中竟有;#3;鲟鳇鱼;#3;、;#3;御田胭脂米;#3;这两样皇家专享之物,非御赐是不得擅用的。
然,贾珍视若无睹,直接收下。这同他当年用万岁山上的檀木作儿媳秦可卿的棺材如出一辙,都是违禁行为。
这侧面亦说明贾府已被皇恩浩荡等等虚荣冲昏了头脑,大有无视皇权失去敬畏之心而产生飘飘然的感觉,必然会植下致命的隐患。
从贾珍贾蓉回言乌进孝领取皇家恩赏;#3;不过是些彩缎、古董玩意儿,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3;等等之语,进一步说明贾府已处在甚为亏空的;#3;寅吃卯粮;#3;时期,透支情况已然很严重了。
更无语的是,此时的贾府,子孙多是;#3;安享尊荣;#3;之辈,不学无术,竟无一人可以起到中兴作用的。
这也是乌进孝乌庄头算准了贾府的情况,知道贾府主子现已无人懂得田产管理,大都不过是凭手中一时的权利敲榨勒索不义之财罢了。即便有王熙凤、探春这样的管家之才,也只是女流之辈不得不受制于内帷的约束。
故乌庄头不顾年高坚持到宁国府,敢于向老板;#3;大打擂台;#3;直言要贾珍酌情减免年例,提出的理由又是那样的堂皇,直让高高在上的宁府只好默认。
即便不默认又能怎样?田产大权在知根知底又熟悉农事的乌庄头兄弟俩手中管着,贾府时下又没有专长靠谱之人可以替代。
除了尴尬地维持现状外,别无他法。
这显然注定了贾府败落的命运,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最终贾府被抄家、元妃薨逝、贾母离世、宝玉出家,落了个;#3;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3;的悲凉结局。
由此可见,曹公在贾府过年之际不经意间植入;#3;乌进庄上交年例还;#3;打擂台;#3;这一情形,大有玄机。与红楼中的;#3;焦大醉骂;#3;、贾府过中秋时宗祠发出丧音、元宵夜宴来的族人极少等等经典画面交相映衬,刻成强大的暗示。
让读者在细细品读中顿悟其间的玄外之音,实为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