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起了,两家又在布斋厅里遇上,王氏亲热地拉过贺兰氏一块儿坐了,两家的孩子也都不是陌生的,自己玩在了一处。傅恒昨天受了教训,也不愿惹母亲生气,早上就老老实实地在王氏下手位置坐了。荃哥儿被王氏抱在了怀里,因此傅恒边上的只剩了傅宁慧,本来她是要拉徐明薇坐的,结果不知怎么的手里拉着的人就成了徐明兰,也不好推开,只好隔了徐明兰,与徐明薇徐明梅说话。
倒不是傅宁慧成心,只是递了几次话头给徐明兰,对方却明显心不在焉的,根本不接她的话茬,一双眼睛楞得无神,也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如此几次下来,傅宁慧也不耐烦理会她,自顾自地绕过徐明兰和徐明薇徐明梅说笑。
王氏先前还没注意到小儿女这边的异样,直到小沙弥来派粥布菜,她和贺兰氏说话的一个空隙间,偶然往傅宁慧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眼可不打紧,竟让她见着了徐明兰痴痴望着自家恒哥儿的样子,心下顿时如擂战鼓,大叫不好。怎地什么时候自家小孽障又惹了这桩风流案子?!
当下王氏勉强压下心中骇浪,不动声色地偷眼仔细看了。叫她稍稍心安的是,恒哥儿看似一无所觉,对徐家几个女孩也都无意的样子,除了对着徐家七姑娘还多看了两眼,全程都自顾着喝粥用饭,并不在意。如此王氏暂时能确定下来,单单是那徐家***暗自注意着恒哥儿,好在没闯下什么大祸哩。
王氏便又去看徐明兰,样貌虽然比七姑娘是差了许多,单单看着也是个不俗的,只是一双眉眼瞅着不够大气,眸光不定,是个没什么大主意的。心下便叹气,果真差了房
,便差了许多,更加坚定了要替傅恒说一门嫡长房的心思。
贺兰氏这会儿也注意了到徐明兰的异样,微微皱眉,再怎么也没料到,徐明兰这个年纪便注意起了外男,怕她继续在王氏面前露出丑样,刻意叫了徐明薇到自己边上坐了,对着王氏笑道,“昨天见得匆忙,还未曾让薇儿向宴娘你见礼哩,理当补上。”
徐明薇不知道贺兰氏为什么忽然把自己叫过,但听她这样说,便十分乖觉地配合做了,素手朝着王氏盈盈一拜,婉声道,“小女明薇,给太太见礼。”
王氏分神仔细看她,只见俱是一夜未曾好好休整,这徐家七姑娘一身玉色薄罗长袍仍是齐齐整整的,里头穿的一件同色暗纹刺绣妆花裙,仅在袖口裙底绣了细碎花样,露出些许莹白脖颈,竟比她身上那玉色锦缎的色泽更莹润上几分,上都说是玉做的人儿,今个儿她总算是见着真人了。
贺兰氏虽美,却已是添了妇人的风韵,哪里及得上她,正是最天真的年纪,便使那十分的**样貌,又多了几分清灵。
王氏越看越觉得心喜不舍,拉了徐明薇的手到跟前不住地拿眼细瞧, 不住赞道,“昨天夜里不及细看,已经觉着灵秀异常,今个儿才算是瞧实在了,珍娘真是生的好人才啊。”
王氏一时心思又飘到别处去,想那贺兰氏所出的两个儿子,想必也生得不俗。她膝下也就这三儿一女,眼下荃哥儿还不知道日后会怎样,两个大儿子却是让她操碎了心,相比着唯一的女儿便是天底下再好不过的孩子了,又体贴又听话懂事,小小年纪就已经帮得上不少事,这未来夫婿的人家,自然也该好好看起来了。
贺
兰氏见王氏果真分了心思,不由松下一口气。既然朝王氏又见了礼,也不好不让徐明薇对那傅家恒哥儿谢上一谢。
徐明薇却是真心诚意地要谢他,躬身便是行了个大礼,口中称道,“得蒙大哥哥相救,明薇无以为报,感恩在心。”
傅恒被她弄得微红了脸,他对徐明薇印象也不是那样糟糕,上次存了心意挑衅,也只是因为徐明薇先轻蔑了看他才致。这会儿她这样诚心拜谢了,傅恒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连忙拱手让道,“不是什么值当一再提及的事儿,任谁碰见了都会出手相救的,我也只是凑巧碰上了罢了。七妹妹莫再行此大礼,折煞我也。”
两家大人看着眼前这对小儿女你来我往的,不禁都笑了。王氏心里叹道,怎地岁数就不再大些哩,差着七岁,枉费这两个孩子站在一块儿看着愣是登对。
贺兰氏倒是没往那上头想,傅恒虽看着不错,透骨的桀骜却是藏不住的,眼下岁数还小,再大些或许也是个人中龙凤,只是性子太强了,恐怕少有能拿捏得住的,并不是良婿之选哩。
徐明兰看着眼前这刺眼的一对,手里的帕子无意识中绞了又绞,直缠痛了手指才惊觉过来,神色晦暗地低垂下眼,心中又妒又恨。又是徐明薇,为什么什么好事都要紧着她先来,但凡是她中意的,都教她抢了去!
傅宁慧这会儿也看出来了,不由得心里一顿,别是上次几家姑娘来玩,中途见了自家大哥哥,才惹出了这等事情来吧?以后断不能再让徐明兰见着她大哥哥了。若是生出什么丑事来,两家都面上无光。
这桌上一番揣测较量,在场的大概也就季氏母女两个,和被王氏抱在
怀里吃糖包子的荃哥儿无知无觉吧。便是对女孩全不在意的傅恒,都若有所思地看了徐明兰一眼。
一行人这顿斋饭用得也算是食不知味,匆匆打发了,两家便各自收拾起车马,在山门前告了别。
临行前王氏特意拉了徐明薇的手,一派和颜悦色,笑道,“你与宁慧这般要好,日后可要常来府上玩儿,也好给我们家宁慧做个伴。”
徐明兰听着更是心里郁结,同样都是徐家的女儿,傅恒娘亲却独独对着徐明薇这样交代了,分明是不十分欢迎她。
王氏看徐明兰脸色,便知自己的意思已经点到了,满意地朝徐明薇点了点头,又和贺兰氏笑道,“这就在府上恭候你们明日再来了。”
贺兰氏正手里捏了帕子遮蔽车子扬起的尘土,闻言也是笑了,“那便明日再见了。”
两家各自回府不提。
贺兰氏也不去管徐明兰,左右王氏已经生了提防之心,四房的人,还是等凉氏回来了自行管教吧。
第二天贺兰氏独自带了徐明薇提了重礼上傅家登门,这次倒是不见傅恒,听王氏说,昨天一着家,便不知道又跑哪里玩去了。
“多半是跟着他那几个朋友一起,宁伯府的二少爷,小郡王,还有个好像是叫秦简瑞的,见天的玩得不见人影,连院都甚少去了。要不是课业上还过得去,早被他爹爹打断了腿。”
贺兰氏一听便知这不过是王氏的谦词罢了,像傅家这样戎马起家的,子孙若是真的如此不肖,早被修理下去,当即赔笑道,“儿子不比女儿,整日窝在家中,才是荒废了。想必功课也是了得的,不然院里先生怎肯轻易放过。”
贺兰氏这番话算是说到了王氏的心坎上
,自豪道,“倒也是,像我那铭哥儿就是太向着家了,见天的窝在院子里读,也不见他学上他大哥哥半分。哎,真是冤孽,想让他安生些的偏偏在家待不住,太过安生的又赶不出门,哪里像你,生了一双好儿女,听恒哥儿说,你们家明柏读读得甚好,明年就该下场了吧?”
贺兰氏不知她为何忽然提起徐明柏,却也答道,“明年是到了下场的年纪,只不过他几个先生都觉得为着稳妥,还是再等上一年,心性再定些为好。”
王氏附和道,“如此也好,过了明年明柏也十五了吧,依稀记得比着我那恒哥儿是大了三个春秋,可说了哪家的女儿?”
贺兰氏便将徐明柏与宁伯府小姐定亲的事情说了,叹道,“那孩子我也就她小时候见过几次,性子倒安静,就是这几年都没见宁伯府夫人带着出来见客,也不知道如何了。这祖上约定好的姻亲,亦是没得选,只盼明柏后年下场取了功名,等他们成了小家,夫妻和顺罢。”
王氏一听来了精神,问道,“怎的中间还有这么一说?从来没听宁伯府夫人说起过?”
贺兰氏笑道,“原是两家长辈的笑话之说,后头再提起便成了真,宁伯府夫人心里怎么想的亦是不清楚,这几年都没在节气上见过哩。”
王氏也笑,叹道,“是了,那等冷清的雅人,说起这些俗务,才是怪异哩。”
贺兰氏和王氏口中的宁伯府夫人,便是如今承爵的宁伯侯的正室,莫如是,前朝大学士之曾孙女,不同于徐家三房太太慕容氏的附庸风雅,莫氏乃是真真正正不食人间烟火的雅士。单那一手狂草,潇洒写意,外头千金难求,就被人奉为无上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