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个女学生却忽然低呼了一声,小臂撑着课桌,脸色有些痛苦,很勉强才能维持住站姿。
“这位同学,你怎么了?”
“不好意思老师,我昨天不小心把腿摔了。”像竭力忍着痛,陈望月缓慢但清晰地说,“我感觉我快站不住了,老师,请问,我可以坐着回答您的问题吗?”
周清彦在这时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
封闭式提问,留给金老师的选择就只剩下允许她坐下回答和必须站着回答两种了。
果不其然,金老师的脸色柔和下来,“你坐下,慢慢说。”
“谢谢老师。”陈望月鞠了个躬,扶着桌面缓缓坐下,“这个问题,我首先想到的是腓特烈·林德曼的反证法,假设圆周率可由一个有理数表示,然后构造一个等式,通过代数操作推导出矛盾。”
“除了反证法,还有数列法,积分法,绝对收敛级数法……”
陈望月娓娓道来,嗓音柔润且亮,越说到后面越流畅,脸上也渐渐浮出笑影,她知道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其实可以有所保留,不然会显得表演欲太重,会招致有些人的敌意。
但看着金老师眼中逐渐露出的赞许,她忽然就抛开了心中那些杂念,把自己所掌握的知识通通诉诸于口。
她想起初中时,她从班主任那里得到一本数学杂志,她花了一整个周末的时间去钻研上面的证明题,那些定理和公式,那些数字和符号,通过代换,合并和抵消,最终指向全新的结论。
草稿纸上,等式的两边,像被造物主祝福过一般,如此和谐,匀称,优美,令陈望月溺在其中。
数学是真正的逻辑游戏,从稀松平常的定理到晦涩难懂的公式,不像艺术类的技能,它最大的门槛是智力,再然后是求知欲。
她还能清晰回想起那时胸腔里涌动的火焰,构成她曾经最后的尊严。
回答结束,陈望月的掌心濡湿,她长舒一口气,望向一脸笑意的金老师。
“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
金老师一一记录下来,与此同时,下课铃也打响,顾晓盼松了一大口气,老师一走出教室就埋头跟陈望月聊中午吃什么。
“你定。”
“这跟说随便有什么区别!月月,你敷衍我!”
“……那我们边走边想,好不好,盼盼?”
陈望月边给她顺毛边收拾包,忽然有人敲敲她的桌面。
“陈望月?”
陈望月抬头,对上一张清秀的脸,气质中性,反扣一顶棒球帽,露出毛绒绒的短发,笑意吟吟地对着她眨眼睛。
“你好漂亮——你是陈望月对吧?我追辛檀好久了,听说你就是他妹妹,我特地过来看看你,不然代数课我要逃的。”
“我叫邵意舒,认识一下吧,辛檀妹妹。”
陈望月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目光轻扫过,像碎玻璃从楼上倾洒而下地掠过,反射阳光刺眼只在一瞬。
只是放任着那只手停留在半空,她慢慢抬起眼,一字一顿地说,“慕名而来的游客,没必要介绍导游的名字。”
顾晓盼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又觉得不好,迅速捂住了嘴。
短发女孩脸上显出尴尬,在那只手收回之前,陈望月忽然一把回握住。
她的掌心温热,目光柔软,“我的意思是,这位同学,我希望你是因为我是陈望月来认识我的。”
“帽子很漂亮,邵意舒。”陈望月说,“虽然大概不能帮到你什么,但是认识你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