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丰帝的二子,名唤宋允重,是宋兰亭的二哥,生母不过是个贵嫔,只比他大了一月有余,性子温懦敦厚,与人为善,在朝中风评极好,只因生母位卑,又不如宋兰亭受陛下诸多偏宠,是以寂寂无闻了些。
而陛下长子宋溪舟,时年二十有七,为人怀瑾握瑜,玉洁松贞,早些年纳了内阁次辅杨家女为结发妻子。
宋溪舟乃裕丰帝的元配皇后所出,既占了嫡,又占了长,身份贵不可言。
裕丰帝重礼法嫡庶,自幼便将他养于自己膝下,亲自教导骑射诗,上朝时多次赞誉其子志向明洁,有一统天下的鸿鹄高志。
是以,宋溪舟八岁起,便被册立为太子,设詹事府,掌东宫各事,名正言顺,朝臣无不心服口服。
他谢行湛从不作无谓之争。
要选,自然是选他心目中最有把握的那人。
陆温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柔声道:“狸奴不过是谢大人引诱殿下的一枚棋子,既正反是棋,左右是棋,狸奴倒甘愿为殿下所用。”
谢行湛的路,是她要永远孤帆影只,夜雨行舟,永生沉沦在月冷黄沙、鸳鸯肚兜之上。
她不甘,亦不愿。
她要挣扎出一条明亮的前路。
不必以赤裸身躯为换、不必龟缩狗苟。
大约人生逆旅,莫如是,浮游之身,进也挣扎,退也无路。
良久,寂静无声。
静夜朦胧,绸黑如墨,窗外那棵黄栌树上的叶儿光影婆娑,一场凛冽的秋风拂过,满树鲜艳夺目的红雾,沉沉坠落。
宋兰亭眉目半垂,神色淡淡:“为何选我?”
陆温抬眸看他。
“我若与太子相争,如何看,都是太子的赢面大。”
他笑了笑,侧眸望向窗外,使之眉目隐于暗处,叫人辨不清他心之所思。
陆温微笑,认真道:“因为殿下予我复生之机,我若只顾着自己的生死,岂不是狼心狗肺之徒?”
宋兰亭上下扫了一眼陆温,轻嗤一声:“谁说我是要救你?”
陆温抿唇不语。
他挑了挑眉梢,凑得近了,语气幽幽森森:“阉人娼妓,不觉十分相配么?”
陆温望向他的眸子里沉静如水,姿态却乖顺极了,她伏地躬身,双手交叠在额头,盈盈长拜:
“狸奴,永不背叛殿下。”
陆温出府时,天色还暗蒙蒙的。
她温声婉拒了安王府欲送她归阁的那顶软轿,提了一盏昏黄的琉璃灯,缓步行至长街。
下了一夜的雨,街道湿润,檐下雨珠滴答。
她仰头瞧着天边月色,寻了一处檐下清净之处,挽起繁琐的袍角,席地而坐。
不过等了半柱香,头顶檐瓦就有了响动。
她纤细的睫毛微颤,抬头望过去,约莫数十训练有素、黑衣经装的覆面杀手,距她不过几仗,只眨眼间,一道雪亮的影刃直直朝她的面门刺来。
她眉目微蹙,合紧双眸。
那人雪亮的影刃却停在她的眉心一寸处,纹丝不动。
“退下。”
那黑衣杀手的身后响起一道女人的声音,清冽寒寂,毫无方才殿中泪水涟涟的小女儿情态。
陆温抬头看她,原本那些杀气凌厉的黑衣武者尽数收起兵刃,隐入檐瓦之上,再不见踪迹。
陆温站起身子,抖了抖裙袍下的尘泥,一双春眸笑意盈盈:“奴婢见过徐姑娘。”
徐颜昭微诧:“你倒有胆识,换作旁人,怕是早已吓得鬼哭狼嚎了。”
“徐姑娘不会杀我,我何必怕?”
徐颜昭收剑回鞘,冷哼一声:“你专在此等我?”
她眉目低顺:“是。”
徐颜昭冷冷瞥了一眼陆温:“你怎知我会来杀你?”
陆温抬眸,直言道:“奴婢自幼与外祖父居于祁州,对苏凌郡官员所在略有耳闻,听闻苏凌郡城破之时,有一徐姓将领,死守城门七日,城破后,誓死不降,以身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