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怔怔的望着他,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抖颤。
“所以……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他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可,先引诱的是他,先动情的是他,不能爱的是他,不敢爱的是他,不配爱的,也是他。
哪怕他抹去她的记忆,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他袍下指尖,哪怕已然深深掐入掌心,仍旧一字一句,剜她的心。
“难道,你不是吗?”
如果是往常,陆温面对这样的指责,这样的话语,只会平静面对,淡然一笑,转身离去,不留一丝余念。
她是高贵的明珠,是骄傲的云雀,哪怕入揽月阁为妓,受人欺,遭人辱,她也从未失态过。
可如今,她父母亡故,与阿兄两地相隔,更遑论自己的外祖父,以那般残忍至极的法子,被夺走了生命。
时隔三年,她重游旧宅,每一迹,都是她的曾经。
有父母兄长,有慈爱的外祖,有苍笼碧翠,可遮阴的苍天古树,有蜷在阴影里,躲懒的狸猫儿。
檐下铜铃,依旧是她少时所挂,院下枣树,依旧是她少时所埋。
她还站在那里,四下望去,很小声很小声的唤着他们。
却无人应,无人答。
只有朦胧的一团冷雾,告诉她,人迹已去,往事难追。
“所以,连你也要,抛下我了吗?”
烛影斜照,她垂下纤长羽睫,投下浓密的阴影,声音低如游丝,传入他耳畔,却清晰如斯,似如撕裂。
少年眉眼如霜,衣衫素白,肌肤胜雪,浑身上下,只有唇是潋滟的,像是一抔新雪,掩入半朵蔷薇花,点染半许春色。
可惜,严冬化雪,那抹惆怅春意,无尽情思,统统被掩入积雪之下。
他默了良久,终于道:“你我本就,各取所需。”
一腔爱意,终泄千万里。
寒凉的风穿过回廊,冷冷扑打在她的面颊上,苍白而无暇。
她怔了怔,也笑了笑。
她眼眶通红,本该淌下眼泪的那双眸子,却只是极轻极淡的挑了挑。
她没有半分停留,转身踏入了夜色。
他总是那样,不留痕迹的,似秋日细雨,似仲冬初雪,悄无声息地,入侵她的领地,填满她的心防。
当她回过神来,直面自己时,事实总会迎头痛击。
她认了真,于他,却只是“各取所需。”他之种种爱意,不过是引诱她的陷阱。
他是夜宴司的主人,是这风月场的主人,一个混迹风月,飘渺不定的男人,怎会轻易交付真心?
谢行湛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全身都泄去了力气,难言心绪在胸腔里上下起伏,几乎叫他溃败,他甩开寒星的手,瘫坐回案。
他了解她。
她饿了要哭,渴了要哭,怕了累了,更要哭。
可她方才,哪怕泪意急涌眼眶,眸中已然波光粼粼,她却只是睁着涩然的双眸,没有说一句话,也不愿意坠下一滴眼泪。
她是真的……被他伤透了心。
陆温扶着阑干,缓步而下,喧闹丝竹覆满楼阁,人影憧憧,相依相偎,鸳鸯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