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荨一瞬不瞬地盯望着他,眉眼间透着疲惫的苍白。
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在黑压压的乌云层中摸索飞行,黯沉的迷雾中,看不到一丝光亮,找不到解脱的出口。
命运有时就是喜欢和人们开这样可笑而无奈的玩笑。孩子真正的父亲一个不承认亲生骨肉,一个对亲生骨肉曾经与现在的存在茫然不知。而一个与此毫不相关的男人却请求做孩子的父亲。她的心里衍生出一股难言的复杂与晦涩。
他半跪着,她就垂下眼睫,平静地对上那深不可测,仿佛可以直探内心的眸。那双眸满怀期待,还在握着她双手的掌心又合了合紧,“答应我,好不好?”
过了很久,她终于缓缓地开口:“我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你知道吗?是三个,不是一个。”
“我知道。”他点头,愈加紧握她的双手。
她又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这三个孩子,没有一个是你的。”凝重冰冷的几个字,仿佛一把尖锐的利剑,一点点地划开表层下的现实。血淋淋伤口就这样骤然暴露。
他忍着痛色:“我当然清楚,他们都不是我的孩子。”
她的唇尾勾起一道看似嘲讽的弧度,继续在伤口上残忍地撒盐:“他们的亲生父亲,不是别人,是你的两个堂哥。你知道吗?我和他们都拍拖过,是那种很亲密的拍拖。我同他们同床共枕,同他们肌肤相亲,同他们有过婚约。我还为他们生了孩子。现在,我又怀上孩子,不是你的孩子,是你堂哥的孩子。这些你都知道吗?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抬起手,轻轻拂开她耳边垂落的碎发,笑意苦涩:“我当然知道。我怎会不知道。你的过去,我都知道。可是又怎样,你始终是简荨,是我爱的女人。”他微微顿了顿,再宣誓般,一字一句吐出发自心骨的几个字:“我只要你。”
简荨先是沉默。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摇头,试图抽出被他紧握的手:“你疯了。同他们一样,你汤雅臣,也是个疯子。”
“我是疯子。”他牢牢圈握住她的手,生怕不过一刹那间,她就会消失。他向前俯了俯身,忍着彻骨的痛涩坦白:“我只后悔,没有更疯一点,没有更早出现在你面前。因为我的自私,我的不自信,我一直都在等,等他们先放弃,等你被他们伤害,等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被原谅的余地,等我的公司终于具备保全你的能力,我才敢出现在你面前。现在我才知道,已经迟了。伤害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我承认,我也是伤害你的凶手。可是阿荨,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弥补你受到的所有的伤害,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几个孩子。”
她静静望着他,半晌,垂下眸,平平淡淡地说:“当时,汤谨言同样是这样信誓旦旦,他说的更动听。他说他不在乎我的过去,说会好好照顾我,会帮助我成为最出色的机长。可是结果呢?他所有的发誓,终究敌不过对我过去的难以释怀。那时,我只是同汤雅梵有一个过去而已。他放不下。现在,我不仅同这两个男人都有过去,我还有孩子,他们的孩子。我不希望,你今天的信誓旦旦,将来有一天,也会敌不过对我过去的介意,然后最终也成了你的心魔。我已经很累了。”
“阿荨,我......”
她伸出四指,挡在他唇前,打断道:“不要说你不会,不要做任何保证。没有人可以保证将来的一切。”
“你只是还不爱我。”他捕捉住挡在他唇前的手指,紧紧握住,虔诚地说:“不爱我,没有关系,我可以等。我知道,你不能一下子接受我,我给你时间,哪怕是一辈子的时间,我都可以等。我只想尽父亲的责任,和你一同照顾三个孩子。你继续做飞机师,继续你的梦想,想飞去哪里就飞去哪里,你可以设计飞机,做所有你喜欢的事情。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就照顾三个孩子,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把他们当作我自己的孩子照顾。皓宇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皓宇......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时不时在她噩梦里重现的一瞬间,车轮下那鲜血淋漓的小手,那微弱无力的“妈咪妈咪”......
她的心头纠起刀割般强烈的痛,清浅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他手背上。他抬手,目光怜惜而温柔,拇指指腹轻轻划去她的泪水。
大人有大人的痛苦,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世界。此时皓然正扶着玩具框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小手够到框里的玩具,拿出一个玩具摇铃,边兴奋地咿呀大叫,边摇晃给妈咪看。摇铃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的响声。
简荨看向儿子,看到那无忧无虑地笑靥,脸畔浮出抹温暖的笑意。那一刻,她有一个想法:如果在她今后的生命里,有这个儿子的陪伴,也有肚子里两个孩子的陪伴,这就够了。她会很幸福。
她又望回对面,垂下眸,淡淡地说:“谢谢你,汤雅臣。我们,真的不可能。”
这时菲佣打开门进来,刚进客厅,见到一个正半跪着,一个正坐在沙发上。半跪着的男人正轻抚女人的脸畔。双双表情沉重,气氛压抑。
这个架势把菲佣吓了一跳,双手提着装满东西的购物袋差点掉在地上。
简荨急忙别过脸,从沙发起身,轻咳一声,说:“lisa,送客。”
菲佣也反应过来,将购物袋先放在桌上,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个......”
雅臣却径直走过来,不由分说拿起购物袋,“今天我做晚餐,你现在怀孕,需要多增加营养。从现在开始,我会照顾你。”
“怀孕?”听到这个,菲佣更加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他说什么?他说你怀孕了?你怀孕了?”
简荨感觉很疲倦,弯腰将皓然抱起来,“我先上楼了。”
“小姐,那他......”菲佣指向已经开始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追问。
“随便他。”简荨淡淡说,头不回地上楼。
菲佣想跟上楼,回头看了眼厨房,想去厨房看一看,但是又不放心楼上,看看这里,再看看那里,左右为难,想想还是上楼去看看。可刚到楼梯的一半,再想了想,最后返身下楼,来到厨房。
“东西给我,我来做就好,我来做就好。你想喝什么?喝咖啡还是茶?”菲佣不敢将厨房就这样交给一个陌生的外人。虽然这个人又高又有型,还有点眼熟。
对了,说到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仅是长相,还有那很高的个子。
菲佣的脑袋开始飞速的搜索,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抬眼间,看到洗衣房洗衣机和烘干机运行结束的自动提示灯,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先去洗衣房。
将飞机师制服从烘干机里拿出,挂在衣架上,用微型手动电熨机上下熨烫。虽然因为生产的原因暂时停飞,但是简荨对飞机师制服相当爱惜,每月要干洗一次,定期烘干,晒太阳,还要熨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