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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五十九、承前

“王爷安好。”这是于中玉见到商衾寒的第一句话。

“小王前来请罪,将军亲自出迎,何以克当。”商衾寒握住了于中玉伸出的手,目光却落在去一旁牵马的于长身上,“这是长吧,果然一表人才。”

“王爷过奖。门衰祚薄,倒是长还有些指望,只是少些历练。”于中玉与商衾寒携手叙话,很是亲密。

“长也有十七了,想是郡国夫人舍不得儿子,年轻人,还是要多多磨练才好。依我看,长便不错,我的紫骅骝强悍得很,寻常人根本靠近不得,如今竟肯跟着长走,倒也奇了。”商衾寒道。

于中玉叹道,“王爷的宝马果然神骏。长这孩子敬慕王爷,一心想着为国征战,常说,只要能跟随王爷,便是沙场裹尸也是男儿气概,今日能替王爷做一回马前卒,是他的福分。”

商衾寒笑道,“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志气,定国公家风忠勇,叫人佩服!只是,做个马前卒太委屈大好志向——”他说到这里,便停下脚步,望着地上的一只墨龟。

龟为四灵之一,其时人死后埋葬时,会在棺木下面先放一双龟,象征阴者到地狱后,可获得灵龟作为游导,如今这只鬼却突然跑出来,大为不吉。

于中玉亦是停步,他向来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已是面色不愉,正在这时,一头秃鹰突然从天而下,伸出利爪向这墨龟扑来,说时迟那时快,于长一揽手便夺过家将手中金弓,弯弓长射,一箭贯穿秃鹰双目,商衾寒轻轻拊掌,“好箭法。”他目光转向那名被于长横夺弓箭的家将,那家将原是背上背着弓箭,于长夺弓太急,竟划破了他半片衣袖,于中玉沉脸道,“还不退下!”

商衾寒却蹲身捡起了那只墨龟,托在掌上,于长箭势太急,即使这龟闪避极快,终究划伤了脚,这一次,连于长也不禁面有愧色,商衾寒却只是淡淡道,“你去放了马,替这灵物上些药再来见我。”

于长先是一怔,而后长长一揖,双手接了那墨龟,恭敬应道,“是。”

于中玉心中一动,却若无其事地将商衾寒引进灵堂了。

商衾寒上过香,于原便来报爷爷请靖边王相见,商衾寒进得屋内,于并成却是躺在床上,“老朽身子不爽,失礼了。”

“定国公言重了。”商衾寒坐下。

于原目光在商衾寒身上打了个转,再要抬头望时,却被商衾寒气势逼得不敢直视,于并成望着玄孙,“你且退下,我与王爷有几句话说。”

于原这才退下,于并成望着商衾寒,“家门不幸,子孙不肖。”

商衾寒连忙起身,“正是向定国公请罪。”

“王爷请坐。老朽已是风烛残年,今日与王爷一见,不知来日是何日。”于并成声音极是衰弱,“我于家自太祖皇帝起,便承恩荫,到得长原——于家虽不敢说是劳苦功高,但是鞠躬尽瘁忠心耿耿——”

商衾寒道,“定国公四代忠良,满门忠烈。”

“满门忠烈倒也未见得,只是,皇恩浩荡,不敢不报。”他说到这里,见商衾寒又要承奉,也不等他说话,“王爷不必替老朽宽心,老朽虽是木拱之年,倒还不算糊涂,子孙刑克,各有异志,老朽的微薄功勋根本不足以福荫后世。今日,王爷既肯顾我,纡尊降贵而来,老朽便厚颜一问,我这些不肖子孙,谁能得王爷青眼,看顾一二?”

商衾寒原要谦虚两句,于并成已喘息不止,握着商衾寒的枯手青筋暴起,眼目睁瞪,商衾寒早已料到于并成会有如此一托,反握住于并成双手,“定国公德昭国勋,自然后福无穷,长很有志气,原也孝顺得很啊。”

于并成拱手抱拳,“还要仰赖王爷。”

商衾寒便说了两句客气的话,于并成靠在床上,缓过一丝气来,强自谢罪道,“老朽实在力不能逮,尊前失仪,王爷请自便,恕罪恕罪。”

商衾寒起身道,“定国公保重身体,小王告辞。”他一出门,于原就连忙进来照看,另两个庶出的孙子平章却不敢多话,只是引商衾寒回到厅中。

其时于长已替那只墨龟的脚伤涂了药,只是乌龟本来生性怯懦,适才又受了惊吓,他硬生生地扯出腿来上药,手背上被划了一道。

商衾寒看到于长手背上的伤,但笑不语,只与于中玉闲话。未几,于平传话说太爷爷叫爷爷父亲和长,商衾寒对于长微微点了点头。于长心思机变,早已有所思量,果然,不到片刻便传出消息,于长过继给于中玉的次子,曾于长华摊一役战死的成安侯,改名作于同襄,由生父于同勋的儿子变成了弟弟,于同勋于一夜之间,三个嫡子,一死一出继,商衾寒亲自参与过继仪式。于并成被两个老家人颤颤巍巍地扶着坐在大公案椅上,由于同襄向于并成叩了头,于同襄再拜于中玉,于中玉自是喜不自胜,亲自扶于同襄起来,接着便是于原并两个庶孙向于同襄致礼,于同襄连连推辞,称道,“未祭先父,不敢受礼。”

商衾寒颔首道,“你这般知礼,很是不错。”

于原听商衾寒说话的语气,只觉得奇怪,又见如今已是自己叔叔的于长肃着双手答应的姿态甚是恭谨,越来越不明白,正自惊异间,于中玉已对于同襄道,“还不拜见师父!”

于同襄早都料到自己突然出继的原因,靖边王身份极高,若是拜在他门下,最少也该是于家第三辈,如此算来,自己便从皇后之弟变成了皇后之叔,如此才算辈分相当,商衾寒一派雍和,待他拜了三拜便吩咐起来,随意招手要他近前,亲自替他系上一枚猴枫挂印佩,随口吩咐,“这几日且留在家里服侍祖父,将于家枪法练熟,二十七上便随我回王府吧。”

“是,师父。”于同襄垂手答应,口气虽庄重但也难掩喜色,枫猴与封侯同音,印即官印,这玉佩向来寓封侯挂印,于同襄明白,这就是保证了,只是他心思深沉,也不刻意道谢,应答的极为随意,仿佛他二人本就是经年的师徒一般。

于太新丧,于家世代功勋,商承弼虽不在京安,也颁下不少恩赏,更有无数达官显贵前去吊唁,正是银纸遍天,元宝漫地,极尽哀荣。商衾寒亲自主持祭礼,连景衫薄也被允许出席。众人见于长所立班位执丧之仪已是大为不同,也不免心下纳罕,于氏一门,为大梁三代皇帝南征北讨,子息已是单薄,如今更只有于同勋这一脉最是昌盛,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嫡长子新丧,就又将二子出继啊,更何况,谁都知道于太的死同靖边王的小师弟有关,又为何是靖边王来主持丧仪。轰轰烈烈的葬礼之上,有不少人亲眼见到如今已是于同襄的于长侍立在商衾寒身侧,又有人亲耳听到他称商衾寒为师父,这才确信,原来靖边王竟与于家结盟,一时之间,京中人心浮动,纷纷猜测商衾寒动作,商衾寒却只是在回西北之前向商承弼上表请于同襄与于家如今唯一的嫡孙于原赐爵。

商承弼狠狠将奏表摔下去,晋枢机轻轻替他揉着肩膀,“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成安侯一脉几成绝嗣,于同勋总要过继个儿子给弟弟的,他究竟是战死疆场,你难道还能不给他的后嗣一个身后荣吗?至于于原,也不过是让他袭了于太从前的爵位,都不是什么非分自请,怎么就发这么大的火。”

“靖边王好大的胆子!他知不知道朕最恨朝臣结党营私!”商承弼这次可是真的火了,“他试探朕一次又一次,真的以为每一次朕都这么好兴致吗?”

“这倒是不怪靖边王,他小师弟砍了人家一个儿子,他自然得调敎一个更好的还回去。只是不知怎么挑上了于长,我听人说,于长志大才疏,机变狠辣,不似他选徒弟的风品。”晋枢机随意捻了个花生蘸送进嘴里。

商承弼道,“于家这些小辈,于太轻浮,于长孤仄,于原幼稚,剩下的都是些庶出,若要挑,朕也会挑于长的,他再狠辣也不过是个娃娃,挑个小人总比挑个笨蛋的好。更何况,如今于家与王叔一损俱损,于长自然能安分几年。”

“于家子孙不济,仅剩的这些连一个出挑的都没有,你又何必担心,我倒觉得你应该高兴——”晋枢机笑着送了一颗酸沙利到商承弼口里,“若不是于家和靖边王都怕了你,又何必联手呢,更何况,他们联手都不敢不让你知道,就说明他们更清楚,即使联手,也不敢让你生了疑窦。”

商承弼被他哄得舒服了些,又吃了两口蜜饯枇杷,“甜的多好吃,吃药嫌这嫌那,果子倒是吃得酸。”

晋枢机笑,“我果品喜欢吃酸些的,对了,我们的小公主也爱吃酸的,我听说,吕贵妃近日要这些咸酸比我要得还多呢。”

商承弼捉住他手,“人说酸儿辣女,肯定是太子。”

晋枢机一呆,“我不要他做太子。皇上春秋鼎盛,如今不必考虑国本之务。”

商承弼捏住了他掌心,“你在害怕?怎么出这么多汗。”

晋枢机道,“没有,吃了药之后,就总是出虚汗,太医都是一群废物,只会说我忧思太过,我如今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就算真的担忧,也是为孩子,驾骖,我希望,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能无忧无虑。”

商承弼道,“朕倒是盼他好学上进,等朕灭了北狄,合了西成,平了于家和商元祉,就禅位于他,和你去缉熙谷逍遥快活。”

晋枢机早知商承弼野心,如今也只是不动声色,“我只需要逍遥便是了。”

商承弼笑着刮了刮他的下颌,“有你在,快不快活,都是快活。”

晋枢机靠在商承弼胸口替他翻着奏折,商承弼从他口里抢走了半颗荔枝,他柔嫩的脚掌轻轻蹭着商承弼腿侧,另一只手却笑着呵商承弼腋下,商承弼被他闹得心猿意马,几乎要将他推倒压在这蟠龙卧云的龙案上,晋枢机斜睨着案上沙漏,心道,“快活?吕贵妃,她马上就快活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继续,老规矩,十点之前没看到的话,大家就明早再看吧,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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