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冷风穿梭于上海的街巷,华灯初上,车马行人逐渐稀少,整座城市仿佛披上一层朦胧的面纱。周家的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马达声微弱,仿佛怕惊扰了夜的寂静。若澜坐在车厢内,手握在膝上,目光茫然地望着窗外的夜色,脸上却没有一丝欢愉的神色。
她本应为今晚的舞会而愉悦,那座奢华的舞厅灯火辉煌,宾客们的谈笑声在四壁间来回回响,乐声悠悠。可是,自从她无意中听见那几位贵妇谈起梁修的消息,她的心便再难平静下来。
“听说梁先生刚从南方回来,似乎在那边有要事处理。他的学识才情果真是世间少有,可惜当年……唉,真是一段佳话成空啊。”那位夫人低声叹息,言辞间不无惋惜。
听到“梁先生”这两个字,若澜顿时心跳如鼓,手心不由得冒出一层细汗。她静静地站在角落,竭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装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酒杯,然而心中早已掀起滔天波澜。梁修——那个名字如久别重逢的故人,竟然在她以为早已淡忘的心底重重撞击了一下,搅得她思绪纷乱,心神不宁。
她在心中暗自责备自己,这些年来,她不是已将那些往事深埋于心,不再回顾了么?如今自己身处上海,身为周家的少奶奶,过着世人艳羡的生活,难道她还要对那段旧情耿耿于怀不成?可一切的理智都在那位夫人的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分崩离析,她的心竟然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起与梁修的过往,那个青涩美好的江南岁月。
轿车在街道的拐角缓缓减速,马灯的微光映照在车厢内,若澜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夜色似水般轻洒在她脸上,她眼中满是迷茫与无措。
“梁修……”她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口中却不自觉地微微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一腔未尽的情意随着气息吐出,但终究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她轻轻地合上双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张清俊的面庞。他总是温尔雅,待人谦和有礼,仿佛天生的学者,眼中带着一种深沉的睿智。而她年少时曾无数次幻想着与他共度一生,分享诗、彼此相携,生活虽不奢华,但足够宁静温暖。那时的她,一颗心如飞蛾扑火般,毫无保留地烧着对他的情意,甚至不曾怀疑过这段情感会在时间中黯然逝去。
车轮轻轻碾过石板路,若澜的思绪被微微的颠簸打断,她低头看向膝上的手,白皙的指尖微微攥紧了丝巾。那是她出门前无意中带上的,柔软的布料依旧留有她体温,而她内心的冷意却如潮水般将她包围。
“梁修……你可曾想起过我?”她在心底低声自问。
她知道,自己与梁修早已各奔东西,他或许早已在忙碌的事务中将她忘却,甚至于那个名字对他而言,不过是旧日光景的一抹云烟。然而,若澜的心仍然无法抹去那份纠葛,那段如春梦般的年少情怀仿佛成了她的心魔,在每个孤寂的夜晚悄然复苏,让她无法逃离。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掠过,霓虹闪烁,街边商铺的灯火映照在她的脸上,若澜却未曾注意,只觉车厢中的空气愈发逼仄,她心底的寂寞如潮水般涌动,几乎将她吞噬。她忽然想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段窒息的婚姻,可是理智将她的念头生生掐灭。
“夫人,已经到家了。”车夫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若澜收回目光,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轻轻地说道:“嗯。”
她走下车,抬头望了一眼周家冷清的宅院,心中浮现出一丝怅然。这样的生活,她还能继续多久?难道她真的要永远待在这座宅院中,被冷漠和孤独包围,带着一颗空荡的心走完余生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向大门。夜风轻轻吹拂,她紧了紧披肩,仿佛要将自己裹得更紧一些,抵御夜晚带来的寒意。然而,她心中的寒冷,却并非披肩能够温暖的。
若澜的脚步略显沉重,她仿佛踏在一片未知的深渊之上,前方是黑暗与迷惘,而她却只能独自行走。心底那份悸动与不安依旧挥之不去,甚至逐渐蔓延开来,将她心中的那抹最后的平静一点一点吞噬殆尽。